後世東林黨的貞節牌坊,竟然因為劉弘的糧食保護價政策,被周勃提前一千多年提出。
這讓劉弘對史書上的周太尉,感到徹頭徹尾的失望——包括對人物刻畫者太史公,劉弘都恨屋及烏起來。
“太尉口出誑語,本當重罪。”
耐人尋味的扔下一句隱晦的職責,劉弘便悠然起身,負手走下御階。
“然太尉既提起,朕便與太尉言討一番。”
一步步走下御階,劉弘的目光卻沒有在殿中央的周勃身上停留哪怕一秒,只徑直來到御階下侍裡的郎官身旁。
“若朕未記錯,張侍郎家中,便於新豐?”
聽聞劉弘突兀的話語,御階下持戟而立的郎官稍一愣,旋即喜出望外的跪倒在地:“臣不過秩六百石之侍郎,陛下竟···”
稍抬起手,止住了張姓侍郎的感恩戴德,劉弘便回過身,面向殿內面色晦暗,隱隱期待的望向周勃的眾人:“前時關中糧價鼎沸,然朝中貴勳多有不敏。”
說著,劉弘側目瞥向張侍郎,目光中稍帶著鼓舞道:“就請張侍郎為朝堂卿公,言明糧價鼎沸,於民苦難者何吧。”
言罷,劉弘便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張侍郎描繪出那幅劉弘意料之內的悽慘畫面。
“臣蒙陛下不棄,自北軍撿拔入宮,以為侍中,月俸粟米五十石,以供家中長親、妻兒生度。”
“去歲秋九月,太皇太后駕崩,關中糧價自八十五錢漲至百三十錢,彼時,臣尚樂於俸祿之米糧,可易錢者甚多也。”
“及至今歲冬十二月,米石四百五十錢,臣亦曾思賣糧牟利,以補貼家用。”
“然臣自有俸祿以為生,鄉鄰宗親卻皆躬耕之農戶,家中無有餘財;臣唯借糧與鄉黨,以為救濟。”
“臣俸五十石,然鄉黨數百戶;便只得變賣家中細軟,以石四百五十錢買糧,借與鄉黨宗親,以渡此災禍。
“幸陛下念生民疾苦,以少府售平價糧於東市,方使臣之鄉鄰免遭飢殍;然經此一事,臣之家祡亦散盡大半,鄉黨宗親飢亡者,不下百人之數···”
隨著張侍郎將家鄉的狀況一句句擺在朝堂之上,殿內眾人都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
——數百戶的鄉村,便有上百人死於一次‘小小’的糧價波動!
這著實讓殿內人傑大吃了一驚!
但想起以後,不能拿著俸祿/封國租稅去賺錢,眾人心中都糾結起來。
看著這一切,劉弘這一整天都未曾美麗過的心情,稍稍有了些起色——還會左右為難,比起後世眼睛都不眨,就將農民開除出‘人’的貴族階級,已經不錯了。
當然,對於張侍郎的哀苦,劉弘也是聽一半信一半。
——什麼借糧救濟、散盡家財,怕不是糧食折錢,九進十三出?
至於幾百戶人家的村子死了上百人,這就更是滿滿的玄幻氣息了——超過百分之十的死亡率?
還是在關中?
這要是真的,那劉弘此時就不應該在朝堂上角力,而是應該躲在太廟,寄希望於起義軍放自己一命!
真相,只怕是這位張侍郎的家族,以借糧為由,將農戶們逼得賣田賣房,賣兒賣女,以為奴隸···
無論古今,華夏大地的土地兼併,不外乎都是這個模式。
但對此,劉弘此時已經顧不上管了——要想從根源上解決土地兼併和蓄奴之風,絕對不是一兩條法令可以做到的。
歷史上,王莽嘗試過遏制蓄奴,就給漢室續了兩百年命···
在劉弘看來,土地兼併和蓄奴之事,完全沒有必要像王莽那樣,跟既得利益集團硬剛。
歸根結底,土地兼併和蓄奴成風得先決條件,都是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將土地甚至自己賣出去。
從這個結果倒推,那就不難得出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方式了——只要保證百姓能保障生活,不需要將土地賣出,其實就可以避免土地兼併!
如果農戶不願意賣,那地主豪強自也是不敢強逼——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可是漢室雷打不動的法律準則。
不過說著容易,真要做到‘所有農民都不需要為了生活售賣土地’,那難度簡直不亞於消滅匈奴。
這件事,很有可能耗費劉弘整個皇帝生涯,甚至還要由劉弘的後代子孫接力,才有那麼一點實現的可能性。
就目前而言,對於地方豪強勢力的遏制措施,也只能先拿陵邑制度,來暫時維持住‘無百口之戶、四世之家’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