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輿論之中,對於秦的滅亡,最受認同的觀念,便是‘秦以暴待民,則民反之’。
所以,漢室對於底層百姓,尤其是對國家納稅服役的自耕農階級,可謂是百般迴護。
歷史上,從劉邦廣授民田爵起,歷代劉漢皇帝,便交替呈現出那副令後世統治者相形見絀的畫面——皇家園林上林苑,成為了漢室收容破產農民的調節閥;皇帝小金庫少府,成為了國家戰略武備的資本保障。
即便是歷史上窮奢極欲,橫徵暴斂,為湊軍費無所不用其極的武帝劉徹,亦有策馬踩壞農民伯伯的莊稼,因此被罵的架尾逃去的經歷。
在這樣一個說皇帝有錯,都屬於指責者‘不忠’範疇的時代,將底層百姓開除出‘民’的行列,更是無異於政治自殺。
這一切,光從被劉弘當面呵斥,卻絲毫不敢出言反駁的朝臣百官之面色,就足見端倪。
“太尉既不知,還請丞相為之解惑:吾漢室之立,所倚憑者何?”
“太祖高皇帝所定廣遷天下豪傑以實陵邑,以實關中,以固國本之策,又何用意?”
說著,劉弘更是將手中長戟猛然砸在地上,中氣十足的一呵:“太祖高皇帝授民田爵,以安黎庶者,又乃何故?!!”
聽著劉弘振聾發聵的質詢,陳平只冷汗直冒,顧不上為周勃的愚蠢而憤恨,只低著頭,默然不語。
就見劉弘怒極而笑,臉頰卻悄然流下兩行清淚:“朕臨朝之初,丞相乃言朕年幼,行政當多以老臣之見為考,當謹言慎行,朕自允。”
毫無彆扭的給陳平按上一個未曾有過的黑歷史,劉弘便趕在陳平反應過來之前,聲情並茂的啜泣道:“關中糧價鼎沸,朕問丞相當何以解,丞相又言法無禁止則無咎,豪商雖惡,然法所不能止,律所不能治!”
“待朕以召飛狐都尉懲治豪商惡紳,以平糧價,丞相又因一己之念,乃令內史橫徵暴斂,以石者一算取稅於民,徒惹生民不得飽腹!”
在陳平駭然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劉弘悲痛的從懷中取出一紙白絹:“豈不聞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及至少府所收之稅,方入國庫不足日,丞相便以馬政之名取之。”
“朕且不問丞相,此數千萬錢,乃於吾漢家馬政所善者何,亦不問丞相家中府藏可還盈富。”
說到這裡,劉弘已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無力的癱坐在御階之上,手中白絹亦是滑落在地。
“丞相所言之國朝棟樑、開國老臣,今竟亦不知朕之用心良苦,以惡朕安民之政。”
“朕只一問:此,便乃丞相所言之棟樑,朕治世之肱骨邪?”
最後一問發出,劉弘語氣中已滿是悲痛欲絕,本就陰柔的面龐更是一片慘白。
斷斷續續幾聲啜泣之後,殿內便復歸寧靜。
沒等朝臣發現,御階下就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喚。
“陛下!”
在殿內眾人皆慌亂的上前,檢視已昏倒過去的劉弘之時,朝班左側最前位置得陳平,卻是詭異的前後搖晃起來。
“噗!!!”
一口鮮血噴出,陳平乾涸的嘴唇顫抖片刻,旋即貼在了木地板上的血跡。
周勃面色一片茫然,隻手足無措的在人群外圍呆然而立;劉揭更是被人群擠到了靠前的位置,不得不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樣,看著御史大夫張蒼猛掐劉弘人中。
對於丞相的吐血昏厥,殿內眾人卻無一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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