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蒼手中的竹簡——準確地說:統計圖,就是劉弘打算針對此,所做出的第一個嘗試。
從九章算術第一次出現並沿用到現在,華夏數學實際上已經近乎到達了‘文字數學’可抵達的巔峰;要想讓華夏數學穩步發展,而不是如歷史上一般停滯不前,那從‘數學文字化’到‘數學符號化’的轉變,將無可避免。
更簡潔易懂的記錄方式、運算方式,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精力,讓那些數學造詣達到水準線,有機會促成數學發展的人有更多的時間,去探究更為深奧的問題。
——就如歷史上的張蒼那樣,去琢磨琢磨:地球離太陽,究竟有多遠呢···
只要有人願意做這樣的嘗試,劉弘就會拼盡所有,保全那個人不被燒死!
即便不考慮‘為後世計’這般宏偉遠大的目標,更簡單的數學記錄方式,也可以讓政權的運轉效率得到大幅度提升。
試想一下:在過去秋收之後,為了將糧稅記錄在冊並上繳國庫,地方縣衙幾乎要花費數個月,發動大半的官吏,將每家每戶的納稅額以漢字一條條記錄上賬本,再上交中央,中央再花十幾天時間,核對完該縣所送來的農稅與賬本是否對的上——賬目上說,張三繳糧十石,就從堆積如山的糧袋中,找一隻寫有‘某縣張三’的糧袋,稱一下是否有十石那麼重···
而以後,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地方只需要在原有的賬目基礎上加一條:某某人繳糧多少之後,總糧食糧達到了多少。
這樣一來,中央在核查的時候,就只需要檢視賬本最後那一欄,匯總的總量與送來的糧食總量是否相符,就可以了。
至於賬目是否有差池,中央也不用再挨個比對——就拿劉弘方才那本賬本來說,只需要檢視某一條賬目所記錄的支出,是否等於府庫原存有量與現存有量之差即可。
光是從‘拿著賬本找糧袋沉重’,到‘坐在辦公室核算賬本’的轉變,就可以將行政效率提升至少八成——如果真有加減法都不會算的酒囊飯袋混入中樞,那劉弘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作為一個後世人,劉弘所要追求的自然是中央集權,中央集權又需要足夠的官僚數量來保證行政效率;‘財務改革’這個想法,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在劉弘地計劃之中的。
按漢室現在的生產力,以及中央的財政狀況,大範圍擴編基層官員,絕非一日之功——在五年之內,劉弘能做到在不裁員的前提下,將官員待遇提升到‘不貪不拿也能活的寬裕’的程度,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這樣一來,官僚人數的提升,就從劉弘地近期目標中排除;既然能用的官僚就這麼多,劉弘也只能從官僚個體的行政效率下手,用現有的官僚,來做更多的事。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劉弘能做的其實非常多:以紙取代竹簡,推動張蒼更早推行‘審計’制度,增強御史大夫對官員的審查力度等等等等。
但成本最小,耗時最短,見效最大的,就是財物改革。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劉弘能做到讓天下所有地方官府,都用此時張蒼手上這卷竹簡所記錄的方式記錄財務,漢室的行政效率就能肉眼可見的翻倍!
而對此時的劉弘來說,最需要的就是這種政治成就——肉眼可見!
撇開陳平等‘德高望重’的政敵不論,劉弘十四歲的肉體年紀,就讓劉弘地政治威望天生處於劣勢地位。
無論劉弘做出多麼有深意,多麼福澤子孫的舉措,輿論都會不可避免的認為:陛下年不過十四,必然想不出此等良策;此當是朝堂諸公之共謀吧?
這也算是少年皇帝們的悲哀了——臣子做錯事,是皇帝沒能壓住場子;自己做出了成績,又會變成臣子的功勞,皇帝能掛個名都算不錯了···
但若是推行數學改革,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輿論頂多頂多會認為,這樣新奇的‘記數’方式,應該是對《九章算術》有深刻研究的張蒼所提出,尤其是在未來幾年,朝堂在張蒼主持下推行‘審計’制度之後,這種說法的可信度將達到頂峰。
看上去,功勞還是變成了臣子的,劉弘只得一個‘虛心納諫’之名?
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首先,張蒼一人獨領功勞,與‘朝堂諸公’共謀之功,對劉弘的意義就不一樣。
張蒼獨領,那劉弘就是知人善用;朝堂共謀,劉弘就只是被‘大勢所趨’。
最主要的是——作為當事人,張蒼自己心裡最清楚,這件事究竟是誰的想法。
甚至基於此,將來張蒼正式推行‘審計’制度時,也會潛意識的認為,‘審計’制度也並非他一人之功,而是得到了劉弘地‘啟示’——作為後世人,劉弘當然會以‘先知者’的角度,改善張蒼提出的審計制度,儘量將未來可能出現,或在歷史上曾出現過的漏洞規避。
這樣一來,張蒼就不太可能如歷史上那樣,與身為皇帝得劉弘起齷齪了。
而和睦的君相關係,對於劉弘未來的計劃而言,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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