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小廝就奮力的向店鋪後喊道:“主家!有人行瑕錢!”
那男子頓時慌亂起來:“非,非瑕錢矣,此錢三銖也,以此兩枚,抵二銖···”
小廝卻是絲毫沒有理會男子的解釋,至緊緊攥著男子的衣袖,目露兇光的盯著男子慌亂的面龐。
到了這時,劉弘才注意到,這男子的面龐有那麼一絲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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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何廣粟走到東市內,一處偏僻的巷內停下腳步,在何廣粟顫抖著見禮過後,劉弘便好奇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方才的鬧劇,最終以何廣粟付出十一枚八銖錢,掌櫃多給他盛了七升米而告終。
“為何行瑕錢?”
瑕錢,指的就是大小或銅含量不符合錢幣標準,不足以被稱為‘錢’的錢幣裝金屬;也可以理解為假幣。
行瑕錢,按照漢律,罰金四兩!
而何廣粟方才拿出的那兩枚三銖錢,便是瑕錢中最最最劣質的一種——以百分之九十九的鉛,和百分之一或許可能是銅的黃色物體鑄造出的錢幣。
按道理來講,這樣的錢做出來,根本不會有人願意收,所以也不會有人做才是;何廣粟也不可能冒著被罰款四兩黃金,即兩千餘錢的風險,去用假幣。
但何廣粟的回答,無疑讓劉弘大開眼界!
——在糧價正式跌回正常水準線之後,何廣粟去田氏做了半個月短工;工錢按市場行價,每天五十錢的標準,何廣粟得到接近八百錢的工錢。
但是,何廣粟所得到的八百錢,並不是一百枚八銖錢,而是八十餘枚八銖錢,和上百枚方才那般成色的三銖錢!
更讓劉弘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對於田氏如此光明正大的欺凌,何廣粟卻絲毫不憤怒,反而覺得田氏給自己的工錢,大部分是以八銖錢付給的,已經很靠譜了···
當劉弘問及原因,才知道:那批三銖錢,根本不是田氏鑄造,而是二十多年前,高祖劉邦鑄造發放的三銖錢···
這種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假幣’,田氏根本花不出去;就只能轉接到何廣粟這樣,毫無話語權,只能逆來順受的底層百姓身上。
也就是說,原本應該得到八百錢工錢的何廣粟,實際上只得到六百五十錢左右的‘真幣’,和三百多錢‘瑕錢’。
當劉弘問及,何廣粟打算如何處理這些瑕錢的時候,何廣粟滿帶著苦澀,回答:將其熔鍊成錢,論斤賣給遊方術士···
到了此時,劉弘才知道,為什麼他都能想到的錢制統一,老爹惠帝沒想到,祖母呂后沒想到,就連現在朝堂中的滿堂人傑也沒有想到。
實際情況,恐怕是這些人,對三銖錢的危害心知肚明,卻又不得不裝聾作啞,坐視劉邦種下的苦果,最終被底層百姓和淚吞下···
如果劉弘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朝中文武百官,徹候勳貴,手上很有可能囤積了大量的鉛製三銖錢,並一點點流如底層百姓之手。
甚至於‘禁止’三銖錢的呂后,也未必沒有為了改善國家財政狀況,而私底下以鉛製錢三銖,以‘充實’國庫···
這就使得,劉弘若想要統一貨幣市場,首先就要面臨一個問題:如今流通與市場的這些舊錢,要如何處理。
呂后八銖錢、秦半兩錢也就算了,起碼還有一半以上的含銅量,融了再鑄,也能得到不少的銅;那這種劉邦製作的鉛製三銖錢,劉弘應該怎麼處置?
沉思許久,劉弘只能沮喪的低下頭:恐怕真到了那一天,劉弘也只能將頭埋在沙子裡,當這些假幣不存在···
因為劉弘一旦下令:高祖所鑄之錢三銖,亦可兌換新錢,那天下的‘瑕錢’,就永遠沒有消失的一天——總會有聰明人,以鉛製出三銖錢,來換劉弘推行的新錢。
而內史正在進行著的把戲,劉弘也從何廣粟一句不經意的叫苦聲中得出了答案。
——內史衙門,在過去幾天,一直守在東市外收稅!
其理論根據,是呂后推行的《金布律》;打出的旗號是‘高祖皇帝禁商賈衣絲乘車,糧商,亦商賈也!’
但具體施行上,卻很有意思:內史的官吏並沒有去找賣糧的商人去收稅,反而是守在東市門口,找買糧的百姓收稅,一石一算!
一算,可就是一百二十錢!
也就是說,在過去這段時間,長安城的糧價保持在八十錢左右,但為了買到一石糧食,百姓要花將近二百錢!
而百姓雖然心有不忿,但畢竟惹不起官府;再加上二百錢一石的價格,也確實比前段時間的四百多錢要低得多;多以,也就捏著鼻子認可了內史收‘糧稅’。
這讓劉弘不由目瞪口呆——封建時代的官吏,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搖了搖頭,劉弘否認了自己的猜想——絕大多數情況下,封建官員應該還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剝削百姓;內史的糧稅,也頂多是劉揭為了針對少府放糧,而做出的臨時決定。
對此,劉弘可謂毫無辦法——內史的收稅工作,很有可能已經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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