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剛過,權傾世從皇宮出來,他走路的時候左腿稍稍有些僵直,因此走得比平時要稍微慢一些。
他這條腿本就有殘疾,且在裡頭站得久了,已經麻木。
他不喜歡這感覺,可臉上卻看不出來。
今天皇上把他和英王世子叫進宮,說是要下棋。等到了之後,皇上和世子對弈,權傾世就在一旁觀戰。
說是觀戰,兩個人總共也沒下二十子,因為後來皇上一直在打瞌睡,這盤棋到底也沒下完。
在裡頭的時候,權傾世心裡還在惦記著正在舉行的花魁大會。
英王世子鐵了心要給董清平撐腰,搞垮楚腰館。
權傾世算是和他槓上了。
如果不是被皇上叫進宮,那麼此時的場面必定十分熱鬧。
自此以後再進宮見皇上,又是一個月之後了。
權傾世見皇上,當然是公事,但每次皇上見到他,都要拉著他一起下棋。
“說起來,我該叫你一聲哥哥的,別整天那麼板著臉,多笑笑。”皇上十幾歲的年紀,朝政有永王操勞,他倒是無憂無慮。
“臣不敢當,”權傾世還是要表現出惶恐:“陛下尊貴無比,豈可降尊紆貴。”
“我從未覺得你低賤,”皇上看著權傾世,將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忠國之事,食國之祿,沒什麼可惶恐的。”
其實皇上和權傾世彼此都心知肚明,權傾世是永王豢養的一條狗,他忠心於永王,對皇帝卻未必忠誠。
因此皇上不說“忠君之事,食君之祿”,而是把君換成了國。
他看似什麼都沒說,但其實什麼都說了。
權傾世第一次覺得這個小皇帝並非人們一直認為的懵懂無能,他其實是有心機的。
然而小皇帝的心機就如同那雲霧籠罩的峰頂,只偶爾會露出一角,並不能窺見全貌。
光陰流轉,又早過了二年,皇上要巡幸天下了。
在那之前他又召見了權傾世一次,依舊不談公事,而是送給他兩樣東西。
一幅畫像和一把胡笳。
那畫像上的人是權傾世的生母那位白羯歌姬,那胡笳是她的遺物。
權傾世生平也收到過不少禮物,可從來也沒有什麼比這兩件禮物更入他的心。
在那一刻,他徹底忘掉了永王,跪下來叩謝皇上。
皇上的神情和平時並沒有區別,淺笑著向權傾世說道:“不必謝我,這兩樣東西在別人眼中一文不值,到你這裡就是無價珍寶了。我此去巡幸,怕是難以平安回來。你我好歹同是李家的子孫,各盡本分吧!”
皇上的話讓權傾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知道永王的圖謀,卻萬沒想到皇上居然也清楚。
他還跪在那裡,冷汗卻已經佈滿了額頭。
“叔父辛苦了許多年,德高望重,這位子讓給他坐也沒什麼不可以。”皇帝笑了:“你說呢?”
權傾世再從皇宮離開,整個人都彷彿脫力了。
皇上遠比他想的更精明,後面的形勢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不敢去預料。
再面對永王的時候,權傾世對此隻字不提。
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麼,大約是臨走前皇上那句:“慕哥哥,若我還能是皇帝,一定還你個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