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這個心啊,多麼重要的器官。自己的,別人的心都要安置妥當。別輕易讓人傷心,傷了,縫補得再好也會有痕跡。哪怕不能讓人開心,也要懂得讓人放心。
我們家的晚飯一直都還尋常,高天成在時也很少鋪張浪費,但他跟阿東在一起時常會喝兩杯,不過也不找菜,有時就幹剌。不過他們兩兄弟倒常有話說,有時聊通宵,也不知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膩歪的。
到家了,沒吃飯,先給他打了電話。當然是揹著孩子們,刀條臉說你先吃飯,然後再說。我說怕他在那頭兒睡不好,畢竟有時差。
刀條臉輕輕帶上門,室內一片安靜。有時我喜歡這安靜,有時我怕這安靜。有人時我看似舉重若輕;沒人時,我得以坐下仔細審視自己。才知道所謂的自己啊,其實還是多年前的那隻紙老虎,不能碰,一碰,噗,會被捅個窟窿。
人無所依,真的會變得強硬。開始不過裝腔作勢,後來會形成習慣,後來那習慣成為你的鎧甲與面具,於是許多人再也見不到最真實的那個你。
我記得臺灣有個挺著名的主持人,叫蔡康永,他說過一句話,說:幹嘛要以真面目示人?不是所有人都配看見你的真面目。
也是。
有人看了不懂欣賞,還有人看不懂你的真面目,更有人根本不想看你所謂的真面目。人真要有一點自知之明。別隨處捧著一顆真心、一張真臉到處去尋找那個懂得的人。光從來不出聲召喚飛蛾,然而飛蛾死也要向光。
明白這個道理,人便不太會難為自己。
做人難,我們常被世界、命運、生活、種種齷齪為難,自己再時不常的給自己出點兒小難題,還真是想不開。
高天成跟阿東倒有些胖了。
阿東還跟我打了招呼,我猜他可能沒想到事情會拖延得這麼久,事情遷延,沒磨滅他那點兒豪氣干雲,但終於還是讓他有時間審視自己的兒女情長。誰且不說,他一定是想念梅森,他真拿梅森當自己的親生仔。他見我在臥室,便問梅森在幹嘛。我說他在吃飯,阿東張張嘴,笑著應了一聲“噢”。
我曉得他是想看他,但又不想影響他吃飯,人的心,系在誰的身上,有時便真的會系一輩子。收不回來。可能當事人於此也十分絕望,然而又沒辦法。
人,對著最沒辦法的那一個,大多數反而是自己。
兩人閒話幾句,高天成問起萬歡的事兒,我說都解決了,他問我說對方沒再出招?我笑著說沒有。
高天成似鬆一口氣,那是明目張膽的耽心。我初婚跟淮海在一起,後來許多時候我、甚至是淮平有什麼事他都不再在乎,那些冷漠其實對我影響深遠,讓我一度以為我不配得到別人的關心與關
注,還曾經以為天下間所有的丈夫都跟他差不多,如出一轍,直到後來跟張若雷在一起,當然,我跟張若雷到後來也屢生嫌隙,於此,我至今無法完全釐清我自己的心,我跟張若雷之間的感情十分複雜。我曾經以為這一輩子我跟他都不會分開,還曾經以為他對我跟我對他都一個樣,都敢以命相博,真會生死相許。
不想現在鬧到如今,他下落不明,我已再嫁。
所謂永遠,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海市蜃樓,看起來多麼美,畢竟虛幻。人窮其一生搞不清楚這一點,所有的短暫便都想天長地久。其實海枯石爛未必都是祝福,到了相看兩相厭的地步,或者才會有人如夢方醒:所謂永遠不過是披了華麗外衣的詛咒而已。
這麼多年聽聞你始終一個人,這麼多年,聽聞你始終在等我。
這不美,也不悲愴,我是覺得多少帶點荒涼和自得其樂的愚蠢。
類似的文章我也看過好多,國共內戰,有人去了臺海,一去煙波沓,在大陸的人等他一輩子。等到兩岸通訊,才曉得男人在那邊已經又成了家。還有個日本女人,也是戰爭時期,跟個美國大兵,大兵告訴她要等他,她一等便是一輩子,後來淪落到在東京街頭賣身,住很窄迫的地方,那一年,她已經六十幾歲。仍舊沒等到她要等的人。
有些人膽子就是大,敢讓人一等便是一生。渣,這個字兒,界定起來其實由此而顯得艱難,比如什麼叫真正的渣?是讓你等一輩子,承諾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人?還是那個開始就告訴你沒有結果,不必太認真的人?
說不好的。
真的都說不太好。
說回淮海,婚後許久,婚姻零度,我像個索愛的孩子,不停伸手朝他討要,直到他跟蕭晗事發東窗,我仍舊不死心,試圖用自殺啊什麼去挽留他。現在想起來,唯餘唏噓而已。
所以我常有個夢想,就是要做這樣的一個節目,把更多人生的真相,女性更好生存的智慧傳遞出去。我知人生每一步都不可省略,但萬中有一個人一點就透,則望她能成功避過人生的暗礁,人一生閃展騰挪,總想避過自己生命中的許多不容易,可有時真是人瞪著兩個燈泡似的大眼睛偏往火坑裡頭跳。
前仆後繼的人看過太多,蘇白啊,小葉啊,蕭晗啊,女人啊,一生情關不破,遇見一個不淑的人,那就是一輩子。一輩子快活,一輩子過得就快,展眼暮年。一輩子若不快活,一輩子過得就慢,苦巴巴的熬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一個“苦”字。
人生“苦”之一字這當頭炮,嚇煞了千軍萬馬。然,細思量,至多不過成敗,大限無非生死。懼與不懼,命運一往無前,人這一輩子,連九死一生都不能算,那是
九死外頭再加一死,紅塵再好,終有一別,這一別,於誰來說都是死別。
縱有重逢,紅塵認得你,你不識得這紅塵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