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不再說話。我想了想,當初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在我懷梅森之前我們兩個就已經開始商議離婚。我從來沒覺得高天成愛過我,到現在為止,我們兩個也很少談及這個字,彷彿這個字離我們本身就十萬八千里,八竿子打不著。
沒一會兒,金先生跟阿東過來,阿東看了我一眼,走到一邊坐下,金先生則沒有跟我打招呼,但隔著電話螢幕我甚至能感應到他的焦慮,他的焦慮與緊張跟高天成跟阿東是不同的。有些東西沒有辦法作假。高天成曾經懷疑他是否真正想搭救萬茜,我當時也不能確定,現在看他的表現,我愈發確認。
女人在這種事情上特別相信第六感。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拿萬茜當自己人。
收了線,我又出去看了蕭晗。發現這女人依舊睡得香甜。有一陣子我失眠,有一陣子蕭晗也失眠。失眠的人都是沒怎麼活明白的人,沒看清過這世界的真相,不理解世界為什麼不按照自己的希冀去運轉,有太多耽心縈繞心間,心亂,睡不著。我跟蕭晗如今多大事兒當前都睡得著,也不是心大了多少,大概是終於明白一點吧。
我覺我跟蕭晗都算是後知後覺的人,儘管如此,比起那些一生不知不覺的人來說,我們足該驕傲。
拉過被子,這才發現沒拉窗簾,夜色從窗戶撲進來,籠罩室內,我不想起來,於是就那樣睡著,心裡東拉西扯,想到剛剛跟淮海離婚時,我帶著淮平在外面租房子,老房子,沒窗簾,只用一幅破舊的床單改成窗簾,我那時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幅好窗簾,現在我不再在乎窗簾,不是因為我有錢買一幅窗簾,可能是因為自己終於明白窗簾並沒有多重要。
我那時的心裡只裝得下一幅窗簾。
王一庭沒再跟我聯絡,我也聯絡不到他,也沒談價錢,我不無擔心的跟蕭晗談,說他都不跟我們談,我們一起來弄個作戰計劃什麼的啊,看怎樣打配合。
蕭晗看看我,沒說話。
我就推她,說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蕭晗就站起來,自己一個人踱到窗前,長久的盯視外面,我便也跟著她到窗前,發現窗前並沒什麼值得了去流連或者駐足,無外乎來往的人,有老人、有年輕人、有小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
可是蕭晗總一看大半天,後來她可能嫌我煩了,索性不再回來住。我給她打電話,她願意回覆我就回復,不願意常好久也不回覆,我打電話她會按斷,我發過去語音或者影片請求她也會按斷,有時也置之不理。
我是覺得她愈發的過份了,有時我猜她心裡有許多苦,可是我沒在她臉上看到那些苦,也許那些苦已不在臉上,而是進去心裡面去了。
我看不到她的
苦。
不過我發現她喜歡孩子,如果是梅森給她打電話,她就會接,她還會長久的盯著陳唸的臉年地,說“像,真像。”
然後再無其他。
她也會長久的盯著萬歡看,看著看著,她別過臉去,臉色蒼白,像一張什麼也沒來得及在上面書寫的紙。
有一回,我跟她說,蕭晗,你變回那個變態吧。你草菅人命,你殺人如麻,血流成河。
蕭晗並不看我,她什麼也不說,我能看見她的眼睛,人家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卻看不見她的心靈。
無心人。
從此行走人間的也許不是真正的蕭晗,不過是一具軀殼罷了。
高天成、阿東跟金先生制訂了作戰方案,然而現在沒人知道萬茜的下落。
阿東說,我們去救,不知道去救誰,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行動。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讓金先生先回去,看能不能在組織裡當個臥底。一旦萬茜那邊有動靜了,他們就打蛇隨棍上。金先生倒沒猶豫,可是高天成跟阿東都知道,金先生此去兇險,一個不小心這輩子就算是了。
金先生自己也知道。臨行前三個人在一起喝酒,三個人都不說話。
後來阿東摸起酒杯來,敬金先生。
“如果看見萬茜......”
金先生一舉杯。
“我一定全力以赴。如果訊息我帶不出來,你們也彆強攻,回去過自己的日子。萬茜如果跟我死在一處,我們仨也算是一家團圓。這個是報應,我殺了那麼多的人。我從前不相信有因果,現在信了。”
三隻酒杯碰在一起。
高天成放下杯子,想到或者這是此生他們三個男人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不免有些感傷,伸手握過酒瓶,瓶身微涼,但很快又被他手掌的溫度焐熱。琥珀色液體沿杯沿緩緩流下,於玻璃杯底匯成一處小小的池塘。
三個人喝到將醉未醉,人生不敢醉。那一片杯盤狼籍沒有人收拾,三人吃完喝完躺在一間屋子裡,最近一段時間三個人都睡在同一個房間,這提議是高天成提出來的,三個人分散太容易被人家各個擊破,除此外高天成還留了另外一個心眼兒,萬一金先生別有他圖是個奸細呢?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總算是便於監控。
一夜無話,次日高天成與阿東起來,金先生已經不見。
兩人變得無事可做,阿東便開始著手準備武器,什麼硬貨都透過各種渠道搞來。阿東說,我身上這邊掛這個,那邊掛那個,到時候大不了同歸於盡。
高天成就笑他,說你別把自己先炸了。
阿東看看他,兩個人摔起跤來。沒分出勝負。我們之間保持聯絡,不過王一庭那邊卻一點兒訊息也沒有。我再問蕭晗也問不出來什麼,
她不理我,大多數時間都像是入了定的老尼。不過她倒是肯陪孩子們一起玩兒,孩子們跟她倒也近。
我讓她到公司裡來幫我,她不肯,倒也不拒絕。就像沒聽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