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想大聲說，但覺得跟他們這樣的人解釋原本多餘。他們什麼都不懂。
細浪踏上面板，淹沒了他的耳朵，如果阿東跟高天成再不把他拽起來，或者朝岸上拉拉，大海可能真要將他帶走，海浪衝刷他的身體，涼而鹹溼的海水圍繞在他周圍，海水鼓脹起他的衣服，讓他看起來像一具海上浮屍。
快了，也沒多久了，他就會變成真正的海上浮屍。他不祈禱有漁民撈上他的屍體，最好有鯊魚路過，將他撕成碎片，他的鮮血染紅一片海域，他吸引來更多的兇殘的海底生物，它們將他無情的瓜分。
他不需要墳墓，不需要墓誌銘，不需要有人憑弔。他來的時候被整個世界拋棄，如今走掉，他希望抹去曾經存在於這世界的一切痕跡。像從來沒有來過。
海水幾乎淹到他的鼻翼。
那兩個人卻仍舊沒討論好他的死法兒。金先生在心裡暗數，最多兩分鐘，我最多隻能再等兩分鐘，兩分鐘以後，諸神會絕定我和他們的去留。
他只是沒想好要怎樣跟萬茜交代。
怎樣交代？
如果事情演變到那個程度，其實他們之間很可能會決裂。那取決於萬茜愛自己的程度，但他發自內心認為萬茜並不是那種可以為了愛情輕易撕開自己底線的女人。
“別動。”一個女聲，海浪掩蓋住她接近的聲音，一定是這樣。
阿東和高天成回頭，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兩個人，阿東想要掏槍，但是槍響率先響起，阿東的小腿被打穿了一個洞。
“艹。”
阿東弓下身
體，金先生得以聽見他低聲咒罵。
“萬茜你是不是瘋了？”高天成問。
“我沒瘋。”萬茜聲音平靜，像沒有漲潮也沒有退潮的海水。“他對我很好，你們跟我說他殺了李剃頭。李剃頭並沒有對我有多好！更何況，他死了。”
萬茜說。
漂亮。
金先生長長吁出一口氣。
他一直在想，萬茜究竟更愛自己還是更愛她那前夫。接了李剃頭的活兒時他曾經研究過照片上的女人，她笑得並不十分燦爛，眼睛裡卻也沒有半點悲哀，江湖上都傳聞說李剃頭待她並不好，但是李剃頭臨死前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了這個女人。
可是女人需要愛情，女人需要男人，女人需要的東西李剃頭一直沒有給她。
金先生屏聲靜氣。
“李剃頭待你不薄。”
是的，真的不薄。饒是金先生也必須承認。也許他是個情感並不十分外露的男人，但在兩人對決，照片掉在地上剎那，李剃頭的擔心是純粹的。他是男人，金先生觀察到男人的眼神停留在女人身上的時間比停留在兒子身上的時間還要多，如果沒有他那個剎那的失神，一對一，金先生不會輕易得手。
“放了他。”萬茜說。高天成站著沒動，金先生聽到另外一聲槍響，子彈射入海水，發出一聲悶哼，海浪很快捲走槍響過的痕跡。
“他接近你一定有目的。”高天成試圖跟女人進一步解釋，但是女人沒打算聽。
“放了他。”萬茜十分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