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說,“怕是夜長夢多,早一天結果了這小子,一來給李剃頭兄弟倆報了仇,二來也解除了對萬茜的警報。”
另外一個顯然不同意這種看法。
“他還沒交代清楚,對萬茜母子到底有什麼企圖。”
“交代了怎麼樣?”
“他還沒交代為什麼要殺了李剃頭兄弟倆。他們之間究竟是有仇還是別有他圖,我們得搞清楚。”
“我不會說。”金先生告訴他們。
其實金先生並沒有說真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殺了李剃頭兄弟倆。有人下達命令,他去執行。至於原因,從來跟他們沒一毛錢關係。
海,又漲了一些,潮水幾乎淹沒了金先生大半個身體。他感覺有點兒冷,冷的原因可能十分複雜。比如潮水在不停的上漲,而夜裡的海水本來就涼,海邊還有風,是晚風,更可怕的是他的傷口可能一直在往外流血,失血過多會讓他的身體像個懦夫一樣的打冷顫。這是生理本能,不是他想。他想不想都會打冷顫。
金先生本來想偏過頭去,一直仰望星空姿勢浪漫,可是脖子僵硬,但他很快發現,只要自己偏過頭去,海水就會無情的、爭先恐後的往他的耳朵裡倒灌。金先生不得不嘆一口氣,但海浪聲將它們悄無聲息的席捲,他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兩個男人跟他同一屋簷下吃了這麼久的飯,他們喝過酒,互相敬過煙,坐在同一張沙發上,認識甚至愛著同一個女人,但他們沒有辦法和平共處,甚至不能產生虛偽的憐憫。
潮水仍舊在繼續上漲,這個時間漲潮很快,沒準兒一會兒就不需要他們費心將自己扔進小船,再駕駛出海。海水會替他們將自己帶走。不留任何痕跡,金先生不由在心裡讚美這兩個人選擇解決自己的地點,完美。還有他們兩個人利用他感情最脆弱的時候,再有,就是他們自己也知道哪怕兩個人聯手也無法成功把他扳倒,於是他們兩人其中之一負責吸引他的注意力,另外一個在暗裡偷襲。
偷襲不算是光明正大的行為,但與目標達成不發生關係。
哪怕就是金先生自己,為達目標,不計過程。不過他仍舊承認自己是大意了,原本他沒有習慣輕敵,原本他以為兩個人要一拳一腳,真刀真槍的跟自己幹上一仗。後來事實證明他錯了。
人這一輩子,有些錯一次也不能犯,犯了,一次就是一輩子。
高天成跟阿東仍舊在爭執不休,阿金對他們的談話沒太大興趣,但周圍空寂,沒什麼好聽的,也沒什麼好看的,金先生髮現他們的焦點仍舊停留在是該把他先整死再裝船還是先裝船再整死上。
“嘿嘿。”金先生從來不懼怕死亡。“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嗎?”金先生已經儘量提高自
己的音量。
“反正都是一個死,你們不如給我來一個痛快。”
阿東垂下眼瞼注視他。
“你想得倒美。你當然想幹淨利落,但你身上背的那些人命呢?李剃頭跟你究竟有什麼過節?”
他仍舊執著於原因,然而這世上並非每件事兒都有原因。結果是他殺了李剃頭。血債血償,天經地義,磨跡什麼?
他曾想過無數次自己某一天會死亡,金先生自己揣測:對於要他命的對手來說,自己一定是一塊硬骨頭,哪怕到最後真的成功啃下了他,他們自己的牙好歹也會被崩丟好幾枚。
他死得太過輕率,而他們得手得太過容易。
“喂。”金先生喊,“你們會怎麼跟萬茜說?別告訴她我已經死了。”他說話有些有氣無力,但他竭盡全力沒讓自己喘息。
高天成和阿東同時低下頭,其中一個問。
“你死都死了,操這心幹嘛?”
“我還沒死。死前,我想操這個心。”金先生答。
“有什麼用?”對方問。
“我這一輩子幹的每一件事兒都需要有用,現在快死了,幹件沒意義的事兒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