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沒有你們幸福罷了,如果我有你們的過去,也許未來會有點不同。不過是經歷得比你們多、比你們複雜罷了。”
“對了。”我倒真是忽然間想起,“你說你們主管姓葉?她跟小葉......”
蕭晗抬起頭來對我微笑,繼而點頭。
“可是小葉明明沒有家人。”
蕭晗一低頭,抬頭沒有淚。目光平靜。
“她是小葉的胞妹。比小葉小兩歲,小時家裡父母出了事兒,留下她們兩個,親戚瓜分了她們的賠償,把她們送到孤兒院。這也是小葉之所以會就範出賣自己子宮的原因。”
突如其來的沉默,直到蕭晗再一次起身,我聽見她去了洗手間,水龍頭“嘩嘩”開出水來,我則進到裡間看了陳念跟梅森兩兄弟,蕭晗是第一次見陳念,從前兩個人見面都是在影片裡。
兩個孩子睡得倒真是香,倒也是真的累了,又太晚了,他們兩兄弟習慣了早睡,我幫他們拉了拉被子,見梅森睡著了仍舊挽著自己哥哥的手臂,真希望這兩兄弟能永遠這樣親密下去。
不知何時,蕭晗出現在我身後,“睡著了?”她刻意壓低聲音。
我點點頭,兩人躡手躡腳、一前一後走出房間,蕭晗輕輕帶上房門。當兩人在酒店套房的客廳裡落座,蕭晗看著我兩眼生光。
“人都說傻人有傻福,”她呷了一口茶,“我從前不信,現在信了。你看你兩個兒子,我是最大的贏家。”
我倚在沙發後背
。
“我贏什麼?光嫁就嫁了三次。第一任丈夫死了,第二任丈夫下落不明,還沒了一個兒子。”
我是說淮平,蕭晗知道。
“蕭晗,”我說,“你......”
我想說你縱然欠一小葉的,也沒必要判自己一個無期,差不多少得了,那個小葉的胞妹遠沒有小葉厚道,你又何苦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但是我想到小葉無辜枉死,想到小葉的兒子在墓地裡的那一墓,想到那孩子在最後的日子裡像個行屍走肉,想到他一生都是蕭晗的傀儡,所有話只化成一聲嘆息,無言滑進沉靜的夜。
這世間啊,為什麼不能犯錯,為什麼人要厚道?因為一個不小心,一切都不能重頭。最重要到以後我們幾乎全部會後悔。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可是當初我們都執著於自己是對的,沒一人會在當初認為自己是錯的,可事過境遷,再回過頭來,對錯已然模糊,甚至會完全被顛倒。
“陳念長得真像張若雷。”蕭晗目光悠遠。
“是啊,尤其是他那雙眼睛,有時我不太敢看他那雙眼睛,還有他的鼻子、眼睛、嘴邊,甚至是動作。我看陳念就愈發相信基因的強大,再過兩年他會長成張若雷的翻版。”
“你說張若雷基因強大,我倒覺得你基因強大,你沒見這兩個孩子?完全親兄弟的樣子,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像是兩個爹的。”
蕭晗倒不怕我尷尬,說得極其直白。
“除梅森外,淮平、陳念,我懷他們時我自己都不成熟,所以能給予他們的很少,淮平不說了,陳念就那樣讓我一放就是數年。”
“所以我說你這個女人幸運,兩個孩子對你都死心塌地,沒有一個人怨怪你。你說,如果我兒子現在也長大成人了,也不知道他會長成什麼樣?會不會跟我好?現在應該能交女朋友了,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吃醋。”
我伸手握上她的手,緊了緊,蕭晗看我一笑,淡然一笑。
“梅子,”蕭晗抬起頭來看著我,“想不想知道蘇白怎麼死的?”
我十分驚愕,這是我跟她在一起時相處的話題禁忌,我和她從未主動提起過。是以此時由她主動提出,我頗感愕然。
“還有小葉。還有周先生,你還記得周先生嗎?你的一個仰慕者。還有......”
“不!”我握緊她的手,將她的手抓在自己手掌,她的手是有些粗糙了,現在所有的粗活兒都是她自己在做,阿雷倒也能幫好分擔一些,但畢竟智力有缺陷。
“都過去了。”我說。“我曾經以為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後來我發現,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寬恕。”
蕭晗不想我會給出這樣的答案,粉白的頸子低下,我看得見她髮際的細軟的頭髮,
燈光在裡面溫柔的穿梭。
當她再抬起頭來,我見她眼中淚光點點。
怎麼不會動情?包括我在數,我心裡也不好受,但我已開始窺見這世間的某些真相。
“蕭晗,你欠全天下的人,也不需要別人的寬恕。你只需來自自己的寬宥。原諒自己吧,別再折磨自己了。阿雷再對你忠心耿耿他畢竟......小葉的胞妹不是小葉,其他人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他們如果再回來,也只能以回憶的形式存在,不可能再有任何具象。你那麼聰明,別看不開。再說,萬茜也讓你吃盡了苦頭,你沒少受苦遭罪,從出生到現在,你心裡有多少苦,多少別人不知道的苦。我來之前,一個大和尚對我說:眾生皆苦,我們都是命運的玩偶,都是自己心的苦役。原諒不原諒,都不過百年,百年以後,誰會再記得這些恩怨?另一方面說,他們先走了,先投胎。下世輪迴興許更好。”
蕭晗淚水橫流,我放開她的手,在茶几上抽出紙巾,遞了過去。她的淚水像開了閘,關不住。這麼多年,蕭晗一直是咬緊牙關過來的吧,她不是沒有淚,而是她告訴自己哭沒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