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茜很想知道,然而,她不知誰可以給她答案,也許沒有人。
推開窗,清新的空氣就進來,風吹過她的臉,吹散她的頭髮,萬茜的目光穿越黑夜,頭髮在風裡跳舞。天邊有顆星最亮,她不知那是航標還是天上的星星。她想起某一天,那時萬歡還沒出意外。有一次,萬歡,她,王姨一起,也是在窗前,看見夜空中有個閃亮的東西在行走,他們開始以為是星星,後來才知道是風箏,有人選擇在晚上放風箏,夜風把風箏送到老高,風箏上有燈。萬茜後來得知真相,跟王姨互相取笑。
一切都像發生在昨天。
而昨天,又彷彿距離現在有幾百年那樣久。
那晚,萬茜一個人在窗前,從暗夜到黎明,直到看見東方露出曙光。她沒看過日出,從來沒有,從前有萬歡時,萬歡就是她的日出,每天看他有一點變化都能讓萬茜覺得世界不同了。那時她只有一個心願,賺錢,不停的賺,將來好帶萬歡出國去治病。
那時工作、賺錢就是她的人生目標,就是她活下去的動力。人間多少好風景都與她無關,她也從來沒想過,不羨慕、不渴望,除了萬歡,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就是在活萬歡。
萬歡就是她的命。
自己已經夠苦了,萬茜還記得萬歡最後那些年過的日子,想一想都讓她感覺到不寒而慄。算了!
萬茜下定了決心,看見太陽騰空而出,周圍的雲被染得通紅,下面林木蒸騰起大片霧藹,雲蒸霞蔚。
次日清早萬茜退了房,然後搜尋了最近的醫院,僱了車直取那裡。
來之前萬茜一直怕語言不通,因為這裡的人大多數還是說藏語,有些人會兩句漢語,有些人一句漢語都不會。
萬茜直接說自己懷孕了,想做人工流產。那人是個50歲開外的老太太,瞅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只給她開了單子檢查,但萬茜拿著檢查通知單往外走時卻聽見老太太用漢語咕噥了一句:漢地人啊!
萬茜當沒聽見,驗尿,醫院的人不多,沒等多久結果就出來了,又開始驗血,時間也很快,大夫問她想好了沒?要不要跟家人商量?
萬茜想說,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如果留下他,或者,他會成為我的家人。然而我不想他來到這裡受罪,所以,無論你們說打掉這個孩子該承受多大的罪過,我來。
萬茜笑著搖了搖頭。裡間就是個簡單的做流產的手術室,萬茜先進去,被要求先脫掉一條腿的褲子,再來是另外一條腿兒,據說現在他還只是一泡血塊。精與血凝成人形,在母胎逐漸長大。想一想都讓人覺得神奇。
然而萬茜厭倦了這世間的所有神奇與平庸。至於對什麼有興趣,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來,”老太太已經穿戴整齊,還有一個年輕一點兒的小護士,那小護士也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戴著手術用的手套,旁邊是器械,萬茜半躺在那手術床上。
“把兩條腿放在這兒。”老太太命令,聲音冰冷,跟這世界一樣冰冷。好在萬茜也受慣了這世間的一切冰冷。她並不以為意,將兩支腳踩在手術椅下面的腳踏上。
“字兒簽了沒?”
大夫問。
“簽了。”
小護士答。
“手術要開始了,你想好了沒?”
大夫又問了一次,萬茜點點頭,“想好了。”她說。
“可能會疼,尤其一會兒手術過後會刮.宮,會更疼,到時候你的子宮內膜也會變薄,你想好了沒?子宮內膜刮一次會薄一次,薄到一定程度你就不能再受孕了。”
“嗯。”萬茜答。
萬茜仰起頭,發現頭頂的光特別刺眼,她不得不閉緊了眼睛。
“大夫,大約得多長時間?”
這是今天她問的第一個問題。
沒有人回答她。
“腿張開。”大夫命令。
萬茜依言把雙腿又開啟了一些。
“住手。”
一個男人的聲音。所有人都愣了,萬茜挺起脖子,看見李剃頭,他鬍子拉碴,臉上還有刀疤,膚色更黑,看起來凶神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