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就是一個身患精神疾病的病人,雖偶爾正常,但病人畢竟是病人。
“嫂子。”
兩位老太畢恭畢敬。
幾人如常人般閒話家常,兩旁人侍候得妥當。我這才有機會留心四下打量這個家,這個家表面上一切如常,但似乎一切又變得不同尋常。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了呢?我在心裡四下搜尋答案,突然間靈光一閃,對了,這裡有了女主人的味道和氣勢了。原先這裡也奴僕成群,也有人打理,也常進進出出一應人等,但就是一副整個家都只剩下糙老爺們兒的男人味兒,沒一星半點兒的有女主人在家裡主事的氣息。
這老太太我偷眼瞧上去,誰妙手回春,竟然把這個半瘋半癲,十之八九都不太正常的老太太給治得痊癒到這個程度了呢!
那邊廂兩位張姓姑奶奶的驚訝程度絕不亞於我。張家大姑如今早把自己激動的情緒安撫得恰到好處。她伸手握住張若雷母親的手,“嫂子,看你現在精神可比頭年兒那時候
好得多了!”
“若雷專門託人從上海求來個醫生,說是妙手回春我還不信,治完了就是我現在這樣兒。”
老太太雲淡風輕應對,竟似在說一件再等閒、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但剛說完,她突然間發難,“啪”就扇了張家大姑一個耳光。隨後咬牙切齒。
“賤人!賤貨!搶我老公!不想活了你!你個賊婦人,我拼了與你同歸於盡,我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不但你不得好死,我還讓你兒孫個個不得好死!我要讓你在天上眼睜睜看著他們骨肉相殘,哈哈哈哈。”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現場所有人都震驚了,除老太太的私人護士之外,旁人全部都目瞪口呆,根本來不及也不知道要作出什麼反應來。
只見那私家護士倒從容不迫,先把老太太安撫控制住,見她情況並不見好,果斷給她注射了安定。被注射安定以後的老人頭髮已經微亂,得體而從容的笑意也早從嘴角隱去,只剩下一圈乾癟深刻、空虛如洞的老人家的嘴,半張半闔在空氣裡,似要向誰控訴命運的不公。
那貼身護士顯然在這裡地位不群,她無言伸手召來兩個傭人,那兩人配合默契,其中一個把輪椅推過來,然後兩人分工合作,把老人輕輕抬到輪椅上,那輪椅免充輪胎輾過大理石地面,在上面印有一條清晰而堅定的車轍來,又早有傭人拿過抹布,趴在地上沿那條車轍一路擦過去,大理石地面很快又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那上面的金絲花紋華貴寂寞,兀自閃著孤獨的光。
輪椅聲終於消失於某個房間的門口,那門聲一關,驚愕的眾人才逐漸回過神來。兩旁侍立侍候的人,主人卻不見一個。但環顧這室內每一個在座的各位,又無一不稱得上是這裡的主人。
張家大姑早沒了當初跟張若雷叫囂的心氣,誰也想不到,當初家大業大,在城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今竟成這般模樣。
“老太爺......”
有一個看起來主事的婦人上前來應答。那人也正是給我們開門的自稱姓郭的中年婦人。
“少奶奶,老太爺正在樓上自己的臥室裡休息。我們不敢打擾,因為如果他想睡我們打擾了,醒了怕我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再說,也不忍心看他日夜都不睡。他這樣顛倒其實受苦的是我們,我們白天又不怎麼敢休息。如果您要去看他,我這就帶您過去看他。不過各位都得戴上口罩,因為老先生做完了手術,愈後一直不是太好,免疫力低,醫生再三囑咐,絕對不能感冒。另外,聲音一定要輕,他睡眠淺,我們怕打擾他休息,也不利於他身體恢復。”
我點點頭,拿目光詢問張家兩位姑奶奶,後者兩個人也面面相覷,並不能當機立斷做出決
定。
於是我朝那郭姓婦人說話:“先生知道這種情況嗎?”
“知道。”
婦人答道。
“他每天都會回來,每天都會探看,陪著兩位老人聊會天,說會話兒,吃頓飯,只是不過夜,因為先生說怕您一個人在家裡寂寞,再者,還得照應到您的身體。”
“我的身體?”
“是的。”婦人再一次躬身答道。
“那我們先上樓去看看老太爺。”
“好的。”
有人拿來幾個一次性醫用口罩,幾個人戴好,隨那婦人拾階上樓,一行人腳步全部依言放輕。來到臥房門口,婦人輕輕推開門,見有一個年輕的男護理員身穿嶄新的白色護理服正在床邊打著嗑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