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沒事的吧?
我叩問蒼天。然而蒼天無語,而我是愚痴的眾生。
我已沒有淚,唯餘奢望。盼天能把她給我還回來。我不停在心中祈禱,中國的、外國的神統統被我搬上來,不管誰能保佑我,我願意將對方作為我今生唯一的依皈。
我願修橋鋪路,我願廣行善事,我甚至願意折壽三年五載換她的性命。
我眼神呆滯而空洞,我拿出她的電話,蕭晗那一句話似刀一樣劈在我心尖上。
“她正給誰打電話,說著說著,她應聲而倒。”
我把電話拿出來,開啟,卻發現自己並不能將它解鎖。我沒過問過她的手機密碼,她也是近幾年才開始拿智慧手機,那部愛瘋最新款還是我買給她的,據說帶什麼類似全球定位的功能,別人偷走也不能用。
我當初就是相中了這個賣點才毅然決然出手幫老媽買了一部,因為我害怕她老了,頭腦不清楚了,偶爾或者經常性的丟三落四。
我記得有一年她弄丟了一部老款的諾基亞老年機,她自己傷心、難過、自責好久。
她犯錯的孩子一般的表情刻刀一樣被我刻進心裡,那時我其實比她更為傷心、難過和自責。因為不是自己沒本事,不是自己沒出息,不是身為子女的一無是處,又何苦讓她老年生活如此彷徨無助?
是我無能,不能給她體面的生活。
我給她買那部愛瘋後,她逢什麼街坊鄰居,三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跟人家炫耀。
我當時還詬病過她,說她不能免俗。
我媽卻神采飛揚、不覺有他,只說“那有什麼,這個年紀我們這些老傢伙無外乎開始比兒女。”
她剛學會用智慧手機,剛會刷朋友圈看新聞,就不如得意朝我炫耀:“女兒,你看過一句話沒?你年輕時,別人看你是誰的兒子,以此來決定對你的態度和尊重程度。而至暮年,則要看你的孩子是誰,他們會以此作為依據,決定對你的態度和尊重程度。”
“秦玉蘭家屬。”
我站起來,卻覺得此時雙腿早拋棄我毅然決然而去。我不知怎麼走近那視窗,我不知自己怎樣走到那扇窗近前,我甚至只看見那人用一副悲天憫人的眼神看我。
這世界從來沒有如果。我早就知道。
可直到那時為止,我竟然還祈盼什麼奇蹟會降臨這世間。
神愛世人。
世人崇拜神、愛神、敬神。可是我的神啊,你因何看見自己的擁躉者過如此堪悲慘的生活?
蕭晗大聲朝我喊,我不應,我握著筆,就是不簽字,我滿腦子裡全部都是,我媽下了幾次病危?她逃過這一劫了沒?
不不不,她原本就沒有這一劫。等我回去,開開門,她仍舊像從前,巧笑倩兮站我對
面,問說吃了沒?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今天做了你喜歡吃的那個菜,你看媽的手藝,一點兒也不輸從前。
我懵然回頭,拋下筆,全然不顧身後尖利的響喊。那聲音熟悉又悠遠,縹渺又虛幻。我不知此身身在何時何處,此心心在何時何處。
我已不知自己為何。
我把自己關進自己的那間空蕩蕩的房子裡,想念三個人:淮平、張若雷、我媽。
淮平那間房一直沒動,他走時什麼樣現在仍舊什麼樣。桃花依舊在,人面卻早已全非。我到那時仍舊不清楚,淮平因何離我而去,又因何一去不返。
至於張若雷,我不想提他。他突兀介入我生活,又突然之間離去。來得毫無徵兆,走時又沒任何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