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拖長了黑夜裡我和張若雷的身影,兩人默然攜手並肩前行,回去吃了點兒東西簡單裹腹,張家那邊來了電話,說這兩天老太太情況不太好,讓我們回去看看。
他搭了衣服在前臂,說:“我自己回去就好,大晚上的,你不要來回跟著跑。”
他手輕輕觸控我一邊臉頰,“感覺你這兩天都瘦了。別想那麼多,過兩天我們要去拍外景,影樓來了電話。”
“淮海跟你說的?”
“是啊。”他邊回答邊朝外走。
他走後,我不得不吃了一片安眠藥,我已好久不曾用這些東西助眠,但我知道,今天晚上如果沒有他,再沒有這東西,恐怕我會一個人枯坐到天明。
可能久不用藥的緣故,吃完藥沒多一會兒我便沉沉欲睡,眼皮不停打架,挑都挑不開,本來想衝個澡再睡,但實在困得厲害,自己跟自己說,先趴一會兒再說,但不想竟就這樣沉沉跌入夢鄉。
半夜,模糊間只見臥室門被無聲推開。我不知是夢是醒,似夢,又覺得自己是清醒著的;似醒,又覺得渾身綿軟無力,像被下了蒙汗藥,怎樣使勁都沒有辦法坐起來。
努力幾下,只好頹然放棄掙扎。
“睡吧,”我對自己說。“夢裡什麼都有。不費一兵一卒都可輕易得到。”
有人進來,一團瘦高的身影,不是張若雷。我恐怕自己睡魘著了,拼命想在夢中叫醒自己,但不得要領。我急得滿頭是汗,氣喘吁吁,縱如此,整個人仍舊像被誰操縱著身不由己,實沒辦法自己做得了自己的主。
黑夜將一切都鍍上神秘色彩,連夢都似帶著一層似有還無的面紗,眼前是迷濛一片,恍惚、綽約、若隱若現。
熟悉的陌生人的氣息,我告訴自己可能有危險,但又隱約而堅定的告訴自己這是在夢中,一切尚在掌握,沒有實質性的兇險。
那人在我眼裡變形,像人影映入水波,水波無意歪曲物體的形狀,但在水波心目中,他們又從來不曾橫平豎直。
我虛弱動彈一下,感覺嗓子眼兒發乾,想抬手拿起床頭的杯子來喝口水,但渾身骨頭酥軟,沒有有足夠力量支撐自己讓我坐起來。
這讓我十分懊惱,嗓子眼兒冒煙的渴。眼前人卻一步一步恍惚靠近,熟悉的氣息,又是陌生的氣息。是誰?入室的飛賊?還是......
他像竹竿一樣瘦,像......像誰呢!
“淮平。”
這名字不由分說闖入我腦海,我一定是太想他了。
我哭了,冰冷的淚並未同時把我帶回到這冰冷的世界,我仍舊沉浸於自己夢中。在夢裡我能看見我的兒子,他玉樹臨風,朝我嫣然一笑。喊我媽媽,說對不起,或者什麼都不說,就那樣握著我的手。
而不像此際,此際一雙手像死人手一樣,冰冷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睛,如果說那也能被稱之為是眼睛的話,他們黯淡無光,帶著死亡的灰暗和陰影,牢牢定格在那雙呆滯而哀傷的瞳仁裡,我試圖抽出自己的手。
那不是我想要的。
死神嗎?
藥吃得多了,死神來帶我走?
他穿著一襲黑衣,多像暗、夜與死亡的使者?
他那襲黑衣使他們更易融入那暗、夜、與死亡。以便等到你發現時,已是猝不及防,無法擺脫他,更沒有辦法逃跑。
你只好跟著他走。
我長長出一口氣,心臟跳得微弱而急促。
“張若雷。”
他還沒回來。
他今天晚上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
如果......
那人俯下頭來,我絕望的閉緊了自己的眼睛。我聽見有微弱的鼻息輕輕打在我臉上,像一隻虛弱的小獸,在暗裡用盡力量屏住自己呼息。
快讓我醒來吧。
我在心裡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