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害怕依賴上任何東西。像淮平依賴過那東西。
我回去,到廳裡,坐了一會兒,點開電視,電視里正演一部抗戰劇,槍打得乒乒乓乓山響,人的面孔莫衷一是,在我眼前機械的閃過,有個女人演女戰士,衣服穿那麼支楞,眉目如畫,女戰士當時如果都長成這個樣子,對方不被我們和平演變才怪。
現在的電視劇拍得越來越假,還跟風,一大波都是抗戰劇,另一大波宮鬥,再來就是青春偶像劇,非扎堆不可。
那些創作的人每天不再研究藝術,不再研究表現形式,不再研究生命或者價值,每天都只研究市場,大多數人喜歡看什麼,市場需要什麼,他們就一窩蜂一樣朝那兒湧上去,然後爭搶得頭破血流,一直到誰都沒有飯吃。
你永遠說不清楚,這狀況是該怪出品方還是該怪罪市場。出品方說沒有市場我就沒有飯吃,市場說,出品的人應該引導我們大眾的審美啊。
羅圈架,永遠也打不明白的官司。
去洗了澡,出來感覺有點兒累,這是好兆頭,吹乾了頭髮進了臥室,我不願意進這臥室,哪兒哪兒都是他,他走那天,隔天我就把他所有枕過的枕套,床單、被罩都收起來,扔了,那上面有他的味道,怎麼洗都洗不乾淨似的。
也許他只不過住進了我的心裡,於是鼻子裡聞的,眼睛裡看見的,都是他,哪兒哪兒都是他。
我開始同情跟理解淮平,明白為什麼他戒不掉的時候會選擇騙我。也試著讓自己同情跟理解淮海,明白他真的不愛時,對著我卻想著另外一個人,那時,跟自己的心妥協反而會傷害到三個人。
原來這世界真的沒有什麼是不可原諒的。如果有,是因為我們還沒太弄懂生活。
我換了全套的新的床單被罩,但整個人鑽進去,張若雷似也又光著身子鑽了進來。我就哭,閉著眼睛捂著耳朵,乞求上帝開恩,讓我忘了他,我不想再想他。原本跟老周結婚多少帶著點兒賭氣的成份,也沒想到老周能應承得那樣痛快。
我太瞭解這幫有點兒錢的老傢伙,他們可以跟任何女人上床、談錢談感情,卻不願意輕易對婚姻就範,他們不想被任何一個女人假婚姻之名綁住。
本來困、倦,以為能睡個好覺,卻不想一進被窩人就開始清醒,像被下了什麼蠱似的。這滋味兒不好受。我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糾結要不要再喂自己一粒小白片,不行就兩粒,再不然再多。如果多到第二天早上醒不過來,也沒什麼,可能也是一種解脫的方式。
但這想法兒剛一冒出來就被我堅決否定。
不!我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行。更不能以這樣的方式。
我不會為他死。他不值得。男人不值得。
我恨自己,恨得要命,比恨他來得緊。一波又一波的恨,從心裡往外撕扯著我,要把我五馬分屍一般。
我又哭了,從床上爬起來,身上的被帶著我的體溫,軟褟褟滑在床上,癱成醜陋的一堆。
我從裡面拔出腿來,裹著睡衣,跑到廳裡,從酒櫃上拿下一瓶酒,這陣子,我就是靠它。我不再吃藥,但是酒量漸長,開始一杯就能入睡,後來是兩杯,現在三五杯都打不住,我一手拿著酒瓶子,一手拿著杯,自斟自飲。
一杯一杯的幹掉那些渾濁又透明的液體,幹掉我的悲傷,幹掉生活和命運給我的那些傷、痛、所有的一切。
我端著酒杯,走到淮平的屋子。用手一遍又一遍摸他的床褥。
我的淮平。
你也走了。
媽媽有那麼不堪嗎?
你們都要離開我?
我喃喃的,哭著。渾然不覺身後早站了一個人,等我回頭把我嚇得花容失色,我扔掉了手裡的酒杯,張牙舞爪的彈開,然後看清來人,他看著我,人總說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我走上前去,歪著頭看他的眼睛,他眼睛裡有我,我確定。
我又細看,他眼睛裡有我,真的。只有我。我只看得見我。
我哭了,涕淚長流。為什麼生活總讓我哭呢?是不是長大了人就總是會哭呢?
我哭著,以為自己出現的是幻覺。我一定是太過想念他了,我跟自己說不要再想念他,他就是個畜牲,跟淮海一樣一樣的畜牲,禽獸,誰會對禽獸認真?那她就禽獸不如。
我像是禽獸不如的人嗎?
我像是那麼蠢的女人嗎?
我不是。
我跑到客廳,茶几上那堆雜亂的物什中間有一瓶酒。杯酒慰人生啊,酒是好東西,快樂時少不了它,悲傷時還是少不了它。啥時候人都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