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眼花睡糊塗了,定睛細瞧了一下,果然一團人影。我“嗷”一聲正待驚叫出聲,來人卻重重把我壓在身下。
隔著被,我感覺到他身上帶著夜裡涼涼的寒氣。
“是我。”
就那一聲“是我。”
我眼淚刷一下下來。來不及責備,也來不及詢問。不過是兩具久別重逢的靈魂,或者相見恨晚的軀體。衣服怎麼掉的不知道,被子怎麼把兩個人重新包裹在一起的也不清楚。
沒有“我想你”,但每個動作都在訴說著“我想你。”
沒有“你去哪兒了”,但每個回應都似在詢問“你去哪兒了?”
汗水絞在一起,總歸還沒有淋漓似的。
他用額頭抵在我額頭上,目光似要穿透我的瞳孔,看得我心一陣緊似一陣,分別是否總像從前那樣猝不及防?我用胳膊圈過他的身體,把他拉得近一點,更近一點,我想看清楚他,想就在眼前的這一刻,用盡一生的力氣去珍惜、珍視、珍重。
第二天,我們如約去看淮平。在機場我們看到張家老太爺,他依舊精神,也依舊攫鑠,派頭十足,機場熙來攘往那麼多的人,我們一眼就看見他。
我見張若雷臉色瞬間就變了,像意識到一切都會涼了的那種。
我瞅一眼張若雷,他又把我手鬆開了,那手剛還有他掌心的溫度,這會兒卻只被機場喧鬧的空氣包圍。
我正待反應,他手復又覆上我的手,我想掙開,他反握得更緊。
什麼人,什麼事也不會讓你再鬆開我的手了嗎?
爺倆兒在我面前用目光對峙,我不知何以自處。
後來,老爺子先行離開。
飛機昂揚三千尺,一路走來,他都緊緊握緊我的手,搞得我在飛機上躇躊好久不知要怎樣跟他開口。
我想淮平是個敏感的孩子,而我和他之間未來一定存在無數的變數,我還不想太早讓他知道,我不想刺激他,他仍舊在恢復期。
我幾次欲開口他都裝神弄鬼的用一根手指堅在唇旁衝我“噓”,然後緊接著就嘟起嘴唇來半眯起雙眼,說“別說話,吻我。”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下了飛機,離淮平越來越近,這南方溫柔多情的小城風光不錯,我卻只能讓眼睛走馬觀花。我有些緊張,淮平變成什麼樣了?他從來沒離開過我這麼久。他有沒有想念我?
我小有淚目,遏制不住的衝動和辛酸,張則一直緊緊握住我的手,他期待這個動作能給予我無限的力量和勇氣。
事實上他確實能夠,許多我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住的瞬間,其實都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當然角色不同罷了,有時他是罪魁禍首,有時他又像救世祖。怪就怪在,雖則角色不同,但起到的作用和功能卻一如既往。
為了緩解我的緊張,張若雷給我講了他的蘇丹之行。
原來他真的被派往蘇丹處理事,他爸還安排了兩人隨行,幾乎貼身,張若雷說:“他們再這麼跟著我我都快愛上他們兩個了。”
他說知道想你的時候怎麼過來的嗎?拿你家鑰匙,一遍又一遍摸,一遍又一遍親,有一次正閉著眼睛親的時候一個隨行進來見到。
他說你知道他看我那眼神兒嗎?簡直懷疑人生。
他說,蘇丹那地方的妞真黑,但是胸大屁股也大。可是我突然間發現,我不再喜歡大的了。
張若雷說你知道我是怎麼跑回來的嗎?蘇丹那地方隔三岔五就武裝衝突,前一天接待過我的人當天晚上回家就讓人炸得粉碎。我去參加了他的葬禮,那一瞬間,我特別、我只想看見你,想跟你睡覺,想親你,摟你,抱著你,幹你。
司機從後視鏡裡驚悚的看我們一眼,我臉早成了火燒雲。
張若雷握緊我的手。
“梅子,沒什麼過不去的。相信我。”
我看他一眼,一眼萬年?
不不不,我側過頭,突然間就發現自己也似乎無所畏懼起來。
不覺間已經到了目的地。
我們下車,張若雷將給淮平帶的東西從車上提拉下來,他拖著。這樓外面沒有懸掛任何標籤式的牌扁,我不禁在心裡讚了找到這麼個好地方的那個人一遍,這地方選得好,我原本就不想淮平自己對號入座。歐式小高層建築,掩映在暗灰色高大圍牆和不知名的綠植中間,舊式黑漆鐵藝門,鏤空雕花。
因為提前預約,所以進門不繁雜,門開處,一條甬道曲徑通幽,前有工作人員引路,裡面空間大,環境清幽,中途有間息設施,幾柄巨大的撞色洋傘,底下桌是桌,幾是幾,有人間雜坐在其中,如果不是事先知情,不知有多少人會誤會這裡只是個休閒的路邊咖啡館。
因為事先有預約,我們被引至專門的會客室。淮平早等在其中,門開,他迎門而立,我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