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狼群裡行走,你就要變成一頭狼。這幾年,宮鬥戲之所以會那麼火。就是因為人們喜歡看女人從羊進化到狼的過程。她們受傷,在暗處獨自舔舐傷口,那些傷口教她們成長,成長為兇猛的物種,跟男人們一樣在這殘酷的世界裡,露出帶尖的犬牙來,周旋、撕殺。
張若雷和我都絕口不再提那件事,他平靜而冷淡,他應該是又在蘊釀著什麼,他的平靜,像大戰前夕將軍在排兵佈陣,又像一場暴風雨來前的靜默。
靜得嚇人。
蘇白出了國,有人拍到她在異國他鄉跟個小白臉的照片,與網上瘋傳的那人卻並不是同一個人。山高皇帝遠,這事兒很快就會被人淡忘。
張若雷如願以償,終於成功退掉了這門已經訂了好久的親事,蘇白並不傷心,她原本就沒有愛過他。我甚至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已經在私底下達成了某種協議,但是張家從此後跟蘇家,想要在商場上共同進退那也就是天方夜譚了。
張若雷在暗中給自己樹了那麼大的一個敵。我不明白張若雷為什麼要在自己羽翼並不豐滿的時候給自己埋下這麼大的隱患呢!如果將來蘇家知道那一切都是出自他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難道是為了蕭晗?不想被政治婚姻綁架?不然為什麼蕭晗離婚會特意回來通知他一聲?
其實他完全可以憑藉蘇家的錢的勢力讓自己在張家一家獨大,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真可以說得上千載難逢。
我發現我愈發的看不透他,但他總能一眼把我洞穿。所以我總是迴避他,如果不談工作,我現在已經很少去他辦公室。即使談工作我也會盡量敞著門,我就差拿著個大喇叭在那兒跟他交流了。
張若雷的兩個姑姑已去其一,另外一個現在怎麼看都不足為患,老白整天都在韜光養晦。這個家、這個企業,表面平靜的底下是讓人難以預測的暗潮洶湧,每個人都懷揣著自己的陰暗,又期待用這種陰暗換取將來在陽光下耀眼生輝。
也不止於張若雷這一家人吧,生而為人,我們中的每一個,又誰能真正做到獨善其身?!
沒幾天,張若雷為公司籤回了一個大單。這單大到什麼程度呢?總之是跟國字號打上了交道。這也是老張家辛辛苦苦經營這麼多年的最終目的,這目的在張老太爺手裡都沒能實現,張若雷青出於籃,卻完成得漂亮。
政、商結合,無疑能讓商家更如魚得水。這個專案不但利潤高,而且有政策,有補貼,最重要能跟多少政界的大人物搭上天地線。多少人盯得眼珠子都紅了,最終卻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張若雷拔得了頭籌。
他的應酬多起來,一時風光無兩。他本來在這城中就是個話題人物,現在更成了全城焦點,大小政商要人都來拍他的馬屁,他整天不是這個局就是那個會,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他已經很少再讓我出去接他,我發現,他現在竟然千杯不醉,他竟然有那麼好的酒量。可是有一陣子,他卻頻繁的被別人灌得東倒西歪,然後找我,然後抱著我哭,然後由我負責送他回家。
自從我蹲了那一個禮拜的看守所後,我才才警覺,我可真的是後知後覺啊,他竟然再也沒有醉過。
人能活到他那份兒上,也真是活該他能成功。這小子的功力應該不在其父之下,他的那兩個姑姑哪裡是他對手?!虧我當年還自以為是的覺得給人家解決了大問題,以為自己是人家的左膀右臂。
背地裡真要笑掉這張若雷多少大牙。唉,想想,真是心疼他那一口的小白牙啊。
蕭晗是仍舊沒任何訊息,整個人人間蒸發,如同泥牛入海。小葉按時把回扣打到我帳號裡來,早就夠買一套房,可我卻遲遲不敢出手。但有時候會去看,跟著免費的看房車,想像哪裡是我最終極的歸宿,兒子,我,我們兩母子其樂融融,做夢都會笑醒。最好是一樓,帶個樓底的下沉式花園,砍瓜種菜,閒來無事侍弄侍弄園子,一粥一菜,安步當車,屋子裡光亮又整潔,簡單的必要的傢俱有幾件就夠了,兒子將來娶妻生子,我則含飴弄孫。
那年,我開始變得時常去寺院。第一次趕上很多人在那兒做道場,梵音唄唱,我雙手合十混跡於人群,不知道怎麼,聽著聽著就淚流滿面,不能自己。
我還添了一個毛病,願意觀禮了。有時在街邊,或某個小區,或某個酒店的門口,有人結婚,我也會裝作不經意瞥上一眼,真幸福、也真羨慕啊,我希望所有的女人都能嫁給愛情,嫁了後她們的男人都能給她們幸福。
不然人生多麼苦,只這樣一個女人,像斷梗飄萍似的在這天地間漂著,實在是可憐。
人說北漂,還有好多人上海、廣州、全國甚至全世界的漂、流浪。可其實更多的人無一不在這俗世紅塵裡浮蕩,從來沒有歸宿。
為誰悄然立風中?為的,都是一枕黃梁夢。到頭來,沒一樣能變現成為現實。
此刻,喧鬧的人群中出現了一群彷彿穿越過來的人物,那婚禮的策劃威武,新娘此際竟穿鳳冠霞帔,男方則騎一匹高頭大馬。一對青年男女著大紅喜服,讓人深感恍如隔世。
瑣吶吹吹打打,迎親的人已悄然立在頭頂著喜帕的女人面前,新郎打橫抱起新娘,煙花驟起,吹瑣吶的人鼓足了兩腮吹打得更加帶勁,漫天飛舞的紅色玫瑰花瓣像雨一樣落下來。
我回身欲走,竟驚見不遠處張若雷的車,他手握方向盤,朝這個方向專注的凝視。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你能看清風景,卻永遠看不透人心。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開人群,斜刺裡迴避著他的目光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張若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這裡又沒有蕭晗。也真的奇怪,我總是能把張若雷和蕭晗同時想到一處去,彷彿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某種千絲萬縷的、奇妙的聯絡。
罷了,也許眼前的這個新娘子才是張若雷鋌而走險,不惜跟蘇家翻臉的初戀。又興許,蕭晗恰巧就住在附近。
我心裡又是一動。不知道張若雷剛才有沒有注意到我。那麼多人,而我又是那麼普通的人,他眼睛裡的那一個,應該不會是我。
我朝前走去,耳邊是噼哩叭啦的鞭炮聲,是鑼鼓宣天的鐘鼓齊鳴。它們爭先恐後衝擊著我的耳膜,絞殺了我心裡所有的千頭萬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