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後,皇帝高高興興地提著龍袍想去玩,冷不防的卻被人攔了龍輦。
“陛下。”沈知白眉頭緊皺,朝他拱手:“微臣有事啟奏。”
知白侯爺如今是朝廷重臣,皇帝就算再不樂意,再想繞過他去玩,也只能應了他,與他一道去御書房。
“侯爺欲奏何事?”他問。
沈知白臉上的神色很奇怪,上前一步拱手,沒有遞奏本,卻是問了一句:“陛下昨晚夢見那位仙人,除了朝堂之事,可還說了什麼?”
哈?小皇帝眨眨眼,有點莫名其妙。侯爺攔著他不讓他去玩,就為了問這個?
然而,看一眼他臉上那奇怪的神色,皇帝想了想,還是道:“朕記不太清楚了,就記得他很好看,紅色的袍子上繡了精緻的雲紋,一頭白髮和霜雪一樣披在身後。他跟朕說了忠勇侯的事情,就走了。”
小皇帝沒有必要跟他撒謊,沈知白身子晃了晃,站在原地沉默了。
五年了,他從來沒有夢見過沈故淵一次,料他是魂飛魄散了,所以連夢也入不得。可如今皇帝怎麼就夢見了?會不會……
思忖片刻,沈知白告退出宮,上了車便道:“去城郊外的梅林。”
駕車的家奴呵了一口熱氣,搓著手道:“侯爺。城外的雪厚得很,又冷,您這個時候去賞梅嗎?王爺怕是要怪罪的。”
“怪罪不到你頭上,快去!”沈知白皺眉。
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自家侯爺這般神情了,朝中和府裡的人都說,知白侯爺自從休妻之後便心向了佛門,除了盡忠於朝廷,對世間的事情都不太上心了。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會皺眉。
但現在面前的知白侯爺,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焦慮了起來。
車伕不敢怠慢,連忙駕著車往城外走。
城外梅林是個邪乎的地方,饒是風景獨好,也不常有人去。相傳很久之前這裡是有一座月老廟的,黃瓦紅牆,宏偉非常。然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月老廟一夜之間沒了蹤跡,沒過半年,梅林裡起了一間草房,有個姑娘獨居於此。
一開始也有流氓混混打過那姑娘的主意。然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姑娘完好無損,反而是惡人都瘋了,衣衫襤褸地跑回城裡,嚷嚷著說梅林裡有鬼。
梅林鬧鬼的事情越傳越邪乎,官府派去的人也都面如土色地回來,於是一年之後,那片地方無人敢去打擾。偶爾有想賞梅花的文人,也只是站得遠遠地看上一眼。
車伕很擔心,侯爺這樣去,會不會有事?
然而,到了梅林,沈知白下車,竟然很是熟門熟路地踏進梅間,七拐八拐的,走了三柱香便站在了草屋門口,伸手敲門。
草屋門開啟,寧池魚抱著個湯婆子抬頭,看見是他,微微一愣:“你怎麼過來了?”
沈知白笑了笑:“天冷了。來看看你。”
側身讓他進門,將風雪都關在外頭,池魚坐回火爐旁邊,笑道:“我有什麼好看的,依舊是這模樣。前天葉凜城來過,給我帶夠了過冬的衣物棉被。”
“他跑得倒是快。”沈知白抿唇:“不過也是會有一段時間看不見他了,聽聞他剛偷了忠勇侯府上的蝶戀花蘇繡百折屏,氣得忠勇侯下令通緝他呢。”
池魚抬了抬嘴角:“忠勇侯一向與我過不去,他偷那屏風不是為他自己,是變著法在替我出氣而已。”
說到這裡,沈知白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
“怎麼?”池魚倒了杯熱茶給他:“侯爺今日好像有心事。”
“你與忠勇侯……”沈知白沉吟:“你們之間的矛盾,沈故淵知道嗎?”
本已經波瀾不起的心,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驟然縮成一團,池魚抱緊了湯婆子,愣愣地抬頭看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五年了,她一直住在這裡等,等一個壓根不可能回來的人。
紅色的香囊和泥捏的“卍”字都已經微微有些褪色了,掛在她的窗戶旁邊,風一吹就晃一下。
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沈故淵的事情,努力裝作他沒有死,只是出了遠門。只要她在這裡等著,總有一天能等到他的。
五年來她一直沒有夢見過他,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他走得可真乾淨,噩夢都不留給她半個。她有時候起床開啟門,看見那一片梅林,甚至會懷疑世上是不是真的出現過那麼一個人,她所知道的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然而今天,沈知白提起這個名字了,只是三個字而已,組在一起就讓她紅了眼。
沈知白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是今日陛下說,有紅衣白髮的仙人給他託夢,讓他嚴查忠勇侯貪汙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