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便夜已經很深,將近三更時分了,但劍閣關城牆上依然站滿了人,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衛兵們不停的來回巡視著,瞪大了雙眼,豎起了耳朵,警惕的觀察著不遠處的黑暗,彷彿那裡隨時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跳出一般。
“我說木頭,黑燈瞎火的,你扯著脖子看什麼呢?你以為李翊是傻子嗎?看到這陣勢還敢來?皇帝陛下襬出的這個陣勢,別說是人,連蒼蠅也能攔住了,依我看啊,純粹多餘。”
火把能驅走黑暗,卻擋不住疲憊。如今正是盛夏七月,一年中最炎熱的天氣。白天的時候,唐軍幾乎是不間斷的攻城,再加上夏天的炎熱,讓城中守軍得不到休息。
這晚上好不容易涼爽一點了,正是睡大覺的好時候,卻不得不提起精神防止唐軍進攻,也難怪哨兵有所不滿。
“還是小心點好吧?萬一真被人偷襲了呢?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孫大哥?”
被稱作木頭的是個年輕人,這是個很認真的人,儘管他已經是上眼皮打下眼皮了,但他的視線卻一直在關城外的黑暗中逡巡著,連說話的時候都一樣。
“偷襲?”那個老兵嘿然一笑,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將手中的竹槍倚在牆邊,盤腿坐到了一個避風的黑暗處,舒服的嘆了口氣,眯縫著眼睛反問道,“木頭兄弟,你倒是說說,李翊要怎麼偷襲,才能攻進這十多丈高的城牆,打敗這裡的六萬大軍?”
“刺殺唄。”年輕人不假思索的答道。老兵懈怠的行為,讓他有些不滿,也有些猶豫和羨慕。跟自己這個新丁不同,孫大哥當了好幾年兵了,他的做法總是有道理的吧?
“刺殺?殺誰?”老兵的反問來的也很快,把新兵問得一愣,見他愣神不能答,老兵偏過頭,向連營深處努努嘴,提示道,“咱們這裡,誰死了,才能讓六萬大軍徹底崩潰?”
“陛下……”新兵遲疑了,一句話剛開了個頭,看到老兵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便訕訕的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陛下若是死了,頂多就是他直屬的那些人亂上一陣子,然後就會有人收拾殘局了,反正大軍不可能崩潰。”老兵撇撇嘴,不屑的說道。
“哦,我知道了,是丞……唔!”在前輩的點撥下,木頭也開竅了。
“噓,小點聲。”新兵的聲音有些忘乎所以,聲音大了點,老兵一個激靈一下從地上蹦起來,捂住了同伴的嘴,緊張兮兮的四下張望了片刻,才鬆了口氣,“別亂嚷嚷,萬一讓上官聽見了,肯定又要訓斥咱們一頓,趁機剋扣咱們的口糧了。”
“嗯,嗯。”情急之下,老兵出手有點重,新兵猛喘了幾口大氣,才感覺舒服了點,但他一點怨懟都沒有,視線終於離開了城牆外的黑暗,向四周觀察著,確認那個令他和他的同伴恐懼的身影確實沒出現,他才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
“陛下警醒著呢!”老兵啞著嗓子低聲道,“別說外人,就算你我,甚或將軍們,又有幾入知道丞相到底在哪兒?李翊又不是神仙,也沒有掐指一算的本領,他怎麼在六萬人的關城中,找到丞相的法駕?”
說話間,又是一陣強風吹來,火把被吹得搖曳不定,像是隨時要熄滅似的。二卒暫停了談話,新兵繼續警惕的觀察城外,老兵去護持火把。
待風頭過去了,兩人這才又湊到了一起,老兵繼續說道:“找不到丞相,李翊殺誰都沒用。”
“所以啊,他要是來突襲還更好,眼瞅著這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早點打完,咱們也好休息不是?”最後,老兵如是總結道。
“對,早點打完,把俺娘和妹妹也接到城裡享福。”新兵的眼睛亮了亮,彷彿烏雲散開,露出的星光一樣閃亮,下一刻,烏雲合攏,他的眼神也黯淡下來,“俺有點擔心他們,唐軍兇著呢,萬一……”
“甭擔心,沒事。”老兵擺擺手,大咧咧說道,“大唐武德皇帝是個仁義人,不會屠殺老弱婦孺的。總之,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若是新兵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老兵眼神裡的情緒,遠沒有他的語氣輕鬆。新兵有娘和妹妹,他也有老婆孩子,若不是堅信著某些東西,他又豈肯丟下家人遠征?
新兵沒注意到這些,他沒有接受過如何對同伴察言觀色的訓練,而且現在他也沒那份心情,他向無所不知的前輩,問出了在心裡壓抑了很久的一個問題。
“既然大唐武德皇帝是個仁義人,咱們又何必跟他打仗呢?將軍都說篡奪漢室地位,罪該萬死,可不是咱們章武皇帝先登基稱帝的嗎?……嗯,俺也說不上來,反正……”
“這個啊……”老兵撓撓頭,同樣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