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的天氣如五六歲孩童的脾氣,向來多變,上一秒清空萬里,而只在轉瞬間,烏雲如火山爆發時的岩漿,從天空中噴薄而出,續而聚集、壓低,遮天蔽日,使得本來不夠敞亮的峽谷此刻越發黑暗。
雨滴像花針,簌簌而下,敲打著樹木的葉子、山谷峭壁的岩石,又如剔透的珍珠滑落,滲入大戰之後狼藉的峽谷土壤,滴滴答答的雨聲裡,迷濛群山中,一切都溼潤了起來。
雨滴如牛毛,滴落靜躺在角落的黃粱身上,昏死幾日的他在溼涼雨水輕拂下,手指微微顫動。
雨滴認真地衝刷著他身上狼狽的血跡與汙垢,露出通體凹凸不平的面板。胖子的涅槃火以及血夯的楓葉,燒焦了他的五官、頭髮、甚至血肉...看起來,他如同一具類似人形的枯死焦黑木頭。
他艱難地張開緊貼於一起的雙唇,伸出焦黑面板下乾涸的嫣紅舌頭,舔了舔落在臉上的雨水。
眼前是黑暗的,或者說這不叫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眼前是什麼顏色,像黑色,也像紅色,更像是他所喜歡的藍色,那是天空的顏色....總之只有一種顏色。似乎有一道無限延長的平面擋在了眼前。
黃粱開始意識到自己瞎了。
但似乎他並不在意。
不知該不該慶幸,他沒有死。
雨聲反而越發清晰靈動,傳入耳中如音樂一般,美妙而動聽。滴在面板上的雨滴有些微涼,像是記憶的溫度。
黃粱感到有些恐懼。記憶,是個奢侈的詞彙。記憶中小時候在陽光下奔跑的時光總是美好的,但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天書,那些密密麻麻黑色鎖鏈,如同眼前無盡的黑暗,冰冷刺骨。
小時候的時光又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他曾以為師傅總是在乎自己的,所以給了自己自由。他也曾以為是因為愛,所以自己才不會反抗師傅的話....但這份愛與自由,都戴著沉重的枷鎖。
他是一條自以為自由的狗,帶著別人寫好的劇本行走人間。
奴僕終究只是奴僕。
虛空中蠢蠢欲動的黑色鎖鏈讓黃粱在思緒中猛然驚醒顫慄。
莫小河。
對,現在他能想的,只有莫小河。
他一定要殺了莫小河。
他踉蹌站起,憑著直覺,往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行走,開始尋找不知在何處的莫小河。
...
梨園沒有季節,如果非要說她有季節,那麼她只有春季。梨園的天氣也沒有地域之分,哪怕遠在西北方向,放眼盡是綠肥紅瘦。功法殿便位於西北方向的一片平原的花紅柳綠中。
功法殿不是一個宮殿,而是一個地點,一個有許多墓碑的地點。一座座如被人為整理過的墓碑整齊規律地排在平原上,不見盡頭。墓碑上沒有文字,墓碑後方也沒有墳墓,只有來來往往的真領域子民。
人群中胖子桀驁的身影顯得格外倔,也格外孤獨,人們刻意遠離這個體格如山的胖子。胖子手插褲兜,腦袋下巴都朝天,只是往下瞄著地面的眼神再也沒有天下無敵的高傲,只有落寞。
胖子數得很清楚,他在一百三十五座墓碑上坐下過,可是沒有一座墓碑賜予過他功法,確切來說沒有一座墓碑賜予過他好的功法。
他得到過五部功法。第一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燉肉的。第二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釀酒的。第三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拉.屎更痛快的。第四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造煙的。第五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解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