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蝦原名成開,老蝦此綽號由來因年代已久,不可考察。
十三歲之時老蝦父母便雙雙暴斃。父親是在外與人鬥毆被打死的,成寡婦的母親耐不得寂寞,熬不過父親頭七,便駕車遠去西門縣入了風塵,被豪強惡霸輪流玩弄致死。
從此老蝦便一頭當爹,一頭當娘,擔起了養育三個弟弟的重任。
老蝦從那時起,就從山中匪窩裡退了下來,改頭換面,當上了良民。白天時候乖乖給豪強打短工,由於天生力氣極大,手腳也利落,因此倒也能勉強養活三個不成器的弟弟。
到了夜裡便偷偷習武。對自己十分狠辣,照著天書上的招式,棍敲自己,刀剁自己,火拷自己,等等非人的手段都用過,而且一天只讓自己睡三個小時,倒是練就了一身非凡的暗殺跟蹤功夫,聽聲辨位能力簡直出神。
常年累月堅持下來,天賦原本不差的老蝦到了十八歲時候,勉強成了個三品武夫。
有了一身武藝的老蝦不再滿足於彈丸之地十里街,遠去西門縣,從此結識了符老闆、陳老六、喬龍等人,並結拜為兄弟,符老闆排老大,老蝦排老二。
老蝦此人義氣極重,跟隨符老闆三十年來,任勞任怨,無數次犯險救下後者,不過老蝦結識了了東門縣風月之地的雞女田花,與田花生下兒女之後,便回到了十里街。
西門縣黑俠的名號,從此也在江湖銷聲匿跡。
因此和老蝦共風雨三十年的符老闆,萬萬想不到老蝦居然想殺了他。
因此符老闆往前眼前殺氣橫生的老蝦,以及其背後十個器靈奴僕,臉色絲毫不變,倒是悄悄嘆了口氣,“我承認你救過我多次,然而我救你的次數很少麼?
“共風共雨三十年不假。可這三十年來,我待你不薄,你可承認?”
“打下唐永昌一家之後,西門縣便是我們的了,你還是要走。你自己不想要,卻要怪我獨享?”
符老闆緊緊握住太師椅的把手,臉色深沉,“這些到了最後,還成為了你要殺我的理由?荒唐至極。”
“我承認你待我不薄。”望著符老闆的臉,一向深沉的老蝦難得長長嘆了口氣,只是並未正面回答符老闆的話,“打死我爹的土匪,玷汙我孃的幾個豪強,都是你陪著我把他們剁了。”
“十三歲那年父母雙雙死亡,滿心仇恨的我轉而下死力學武,過了五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報仇之後再無所求,便乖乖跟了你。”
“那時候年紀小,報了仇了,執念沒了,弟弟們也慢慢長大了,啥事也不多想。只要有架打、有人殺、有酒喝、有娘們可以睡,錢不錢的都無所謂。”
“雖然咱們這號人小心思太多犯了矯情病,細水長流溫柔細膩總覺得噁心。可換做誰,不都想心裡話有個著落嘛?哪怕只有一個人願意聽,都不至於第二清早起來心裡總覺得少了點意思。”
懷念起年少時悠悠的歲月,斷眉劍目往往折射悉數煞氣的老蝦,露出滿臉溫和,如同一個慈祥的垂暮老人,“因此那時候每次殺完人喝完酒,都會醉醺醺架著馬連夜奔去東門縣找小花。那會我三十多了,她才十五,多晚都會接待我。”
“完事之後,她不同那些不解風情的粗俗女大俠,也不同那些久經風月滿口嗲語的風騷娘們,更不同那些心高氣傲只在乎自己的所謂大家閨秀。”
“她每次只乖乖躺我懷裡。聽著我爹只會喝完酒打我娘,找不到我娘就大冬天裡把我扒光晾在大院喊孃的故事,然後摸摸我的頭。聽到我一人一斧頭砍殺上幾十人的故事,就會緊張把我摟緊,眨眨眼。”
“我跟她說,以後哪個客人來她都不許接,只許接我,她便乖乖點點頭。從此即便當地豪強來了,她也不願意接,最後被人扒光了頭髮,也不哭不鬧,更不給我託信,就乖乖等我來給她出頭。最後那家豪強全家不論男女老少,不管幹活的還是打雜的,都被我屠了個精光。那年驚動河內的慘案。可不就是我這西門縣黑俠乾的。”
“我爹我娘都沒文化,我也是個只會打打殺殺的粗人一個,學不來那些感人肺腑的風花雪月,可有個姑娘信著你等著你,有個姑娘願意聽我這些雞毛蒜皮不入流的小家子故事,有個姑娘信你敬你,願意給你舉案齊眉滿眼是你,心裡不就是暖和麼?”
“年輕時候就愛縱橫四海,可不就是遇到的姑娘都不讓自己甘心麼?你年輕時候爭強好強,一直不肯娶,也不就是這小子他娘韓漁看不上你麼?”
說著說著,老蝦望著天花板笑了,不是那種滿臉只有嘴皮在動的乾笑,這回眼睛眉毛都眯了起來,像極了四月懷春的少女,與他那副充滿惡相的臉十分不搭噶,“我就比你幸福。田花就能讓我很甘心。”
一臉富態的符老闆擺出一副想吐的表情,看起來好像真的想吐了,語氣沉了下來,“嘚叻。這些事情我倒還真沒聽過,雖然是夠噁心的,但和你要殺我這事,好像沒啥關係啊。你扯遠了啊。”
坐在地上的莫小河神情憨憨。說起來聽完這些風花雪月之後再去殺人,怎麼算都不虧,因此倒也願意多聽一些。
“再聽我多講一些吧老符,年輕時候你不愛聽。待會你要死了,想再聽就沒機會了。”
老蝦繼續娓娓道來,“我有了小花,一個讓我甘心的人,甘心守著這片天地的人,就不怎麼愛打打殺殺了。更後來小花有了身孕,躺我懷裡眼巴巴的說以後別打架了,咱回家吧,那會我就心軟想走了。”
“只是你跪下來求著我殺了唐永一家再走,礙於兄弟情面,我答應了,完事就徹底退隱了。你還給了我上千兩銀子,富足有餘。之後白天閒著待著,有花兒陪著,晚上媳婦孩子熱坑頭,日子要多美有多美。。”
“我不幹活不養牲畜,照樣頓頓有肉吃,村裡的蹩腳刁民瞧著眼紅,背地裡偷偷說我肯定偷雞摸狗。要換做幾十年前,那不得扛起斧頭翻他孃的?我老蝦需要偷雞摸狗?好男兒只會正大光明打家劫舍,便是打劫到了皇帝老兒,再跪地認慫就是了。”
“我吃我的飯,養我的兒,睡我的坑,疼我的媳婦,其他人只要不惹著家裡人,愛怎麼嗶嗶怎麼嗶嗶。腰纏萬貫是挺牛掰,可吃飯不就一張嘴,睡覺也最多一張床,陪著自己的也就那幾個人不是?過日子嘛,比得不就是誰更舒心麼。”
“哪像你這個胖大海,七老八十了,依然不要臉的因為韓漁心裡不痛快。”
老蝦突然望向伸手就能夠著的天花板,神情落寞,“只可惜我也被你的風流債折磨了。這死不了的小子鬼使神差搬到了我家隔壁,沒辦法,我也只能殺了求個安穩。但那會猶豫了,沒能殺著,反倒讓自己進了牢獄蹲了十年。”
“十年監獄啊。”老蝦整個人突然神色扭曲,眉頭緊鎖,貌若無數毒蟲撕咬著五臟六腑,貌若思緒起痛不欲生的非人待遇,“十年間我每天都在默唸,我要殺了符老闆。”
“我要殺了符老闆這個畜生。”
符老闆不怒不驚,反哈哈大笑,“所以終於講到正文了麼?”
笑聲很爽朗。
殺氣陣陣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