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邊離步軍都統衙門近,已經有兵馬司巡街的官兵往這邊來。
噶禮看著,心裡著急,沒聽清覺羅氏的問話,猶自說道:“額娘,兒子孝順了將近六十年,這一次罪過就不能全消麼?額娘,額娘最是慈悲,不是還有那句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額娘就忍心兒孫橫死?額娘啊,家醜不可外揚,咱們家去,您要打要罵都好,就是要請曾壽做主給兒子治罪也好啊!”
他口中所提到的曾壽,是董鄂家族長,承襲祖上留下的公爵之位。論起輩分來,是噶禮的堂侄。
覺羅氏手中使勁地抓著佛珠,抬頭看到噶禮帶來的人中,色勒奇與幹泰赫然在列,父子兩個臉上都很難看。
覺羅氏垂下眼皮,放下簾子,沒有再應聲。
過來好半晌,才聽到覺羅氏在轎子中道:“讓路!”
噶禮的臉色一白,已經蹲坐在地上。車伕看著前面眾人,有些拿不定注意,瞅了瞅曹顒,問道:“大爺……”
雖說噶禮五、六十歲,哭成這樣,實在狼狽得緊,但是曹顒心中卻半點兒也不同情。
“毒蘑菇”、“毒殺”這些話聽進耳中,曹顒也已能曉得老夫人因何如此悲憤了。因此,他示意那車伕啟行。
俗話說的好,“百善孝為先,萬惡銀為首”,能做到“弒母”這地步,真真是十惡不赦的惡行。
左右巡捕營的人就要走這邊了,就算噶禮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步軍統領衙門附近行兇。
噶禮見馬車要動,省過神來,上前一把拉了韁繩,跪下哀求道:“額娘啊……”
覺羅氏隔著簾子,沉聲道:“切莫如此作態,你忘了自己是溫順公的子孫了?董鄂家只有戰死疆場的英烈,沒有跪著死的子孫,你要留下些體面才是。”
兩人做了大半輩子母子,覺羅氏的執拗脾氣,還有誰比噶禮知曉更深?
他見哀求無望,神情已經有些恍然,聽到覺羅氏提到“子孫”,想起幹都與幹泰兄弟,也不抬頭,嗚咽著道:“額娘,誰沒有子孫……誰沒有子孫……這十惡不赦的忤逆罪行,皆是兒子一人所為……”說完,放下手中韁繩,神情木然地退後兩步跪下,伏地不語。
覺羅氏明白他話中一意,眼淚已經是止不住。
巡捕營那邊見這邊馬路上聚集這些個人,已經過來問了。
這些兵油子是常混四九城的,眼睛最尖,見曹顒是官身,馬車又是超品誥命規制,便很是恭敬地問道:“這位大人,您這是……”
雖然也有人看到伏地不起的噶禮,但是誰會當回事兒呢。
曹顒騎在馬上,對為首那步軍校道:“本官有事往步軍都統衙門去,敢問這位大人是從衙門出來?隆大人可在?”
如今的步軍統領衙門的主官是隆科多,所以曹顒這樣問。
那小校回道:“卑職方才出營前,正好瞧見隆軍門自外歸來!”
曹顒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這位大人且忙,本官先行一步!”
那小校聞言,帶著兵丁退到一邊,讓路出來給曹顒等人。
色勒奇同幹泰縱然是再不樂意,也不敢當著巡捕營的面攔截朝廷命官,只能悵悵地避到一邊。
少一時,曹顒一行到了步軍統領衙門外。
覺羅氏下了馬車,看著衙門,面上帶著幾分悲切之意。曹顒已翻身下馬,見覺羅氏如此,心生不忍,勸慰道:“老夫人還請多保重,不為了別人,也要為了孫女!”
覺羅氏轉過頭,面上露出幾分愧疚之色,道:“老身活了近八十年,自問從未曾虧欠於人,今曰卻是連番勞煩曹大人,老身實是羞慚不已。事到如今,老身進這衙門前,為了老身那可憐的孫女,再次厚顏相托了!”
曹顒道:“老夫人且放心,晚輩媳婦這幾曰也正念叨靜惠丫頭。說起來,晚輩還當她一聲‘表哥’,總歸不負老夫人所託就是。”
這一行人到衙門口,已經有人往裡面稟告。
隆科多剛打暢春園回來,因聖駕三天後就要啟行,這之前京城防務自然是要再核查落實一番。
聽說來的是個三品官,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隨手叫了個親兵尉道:“出去瞧瞧,問問是什麼事兒!”
那親兵尉應下去,還未出屋子,外頭便傳來“咚咚咚咚”的鼓聲。
這是衙門門口的“聞登鼓”響,這是有人叩閽啊!
隆科多驚得立時從座位上起身,他在京城生,在京城長,對於叩閽的事也並不陌生。步軍都統衙門、順天府衙門、都察院,這三處的“聞登鼓”有時候一年響幾遭,有時候幾年響一遭,左右沒斷過就是。
別說是敲“聞登鼓”了,就是在聖駕出巡時,御前鳴冤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如今這幾年,每次“叩閽”,背後都牽扯著阿哥角力,實是令人心生畏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