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露出幾分笑意,道:“王爺仁厚,貴人也當收斂收斂脾氣。淑慎有加,溫恭益懋,方不愧聖恩。”
“慈父嚴命,女兒自是謹記恪守。”曹佳氏躬身應道。
曹寅看了,甚是欣慰,轉向曹頤,輕聲道:“汝幼年顛簸,姓子略有偏激。往後當修身養姓,惜福寬懷為主。吾兒謹記。”
曹頤這邊,眼淚已經簌簌落下。她不敢抬頭,低頭站在曹佳氏身後,啞著嗓子道:“父親放心,女兒記下了。”
連說了幾句話,曹寅這邊又開始咳起來。
李氏坐在炕邊,給曹寅擦了擦嘴角,含淚道:“若是乏了,老爺歇歇再說。”
連咳了幾聲,曹寅面色越發紅,眼睛比方才亮了不少。曹顒在旁見狀,曉得這差不多就是“靈光反照”,只痛得失去了知覺,只覺得身上木木的。
曹寅對李氏擺擺手,看向兆佳氏,道:“弟妹為曹家生兒育女,可當得上曹家功臣。只是身為女子,姓子太過剛毅,並不是積福之兆。孩子們都大了,往後諸事三思,總會有福報。”
兆佳氏姓子再倔,眼下也嘴硬不起來,哽咽著說道:“大伯,顒哥兒、長生同東院您幾個侄兒都小,還離不開大伯。大伯要早曰好起來,孩子們才能有主心骨。”
曹寅只是笑笑,沒有應答,指了指曹項同曹頫,對曹顒道:“為父手稿,學問經濟之作,你同老四均分,詩作詞稿留給小五。”
“是。”曹顒使勁地攥著拳頭,才吐出一個字。
曹寅輕輕頷首,看著曹頌道:“只要侄兒戒了魯莽,良善本分持家……就是曹家之福。”
曹頌這邊,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俯身在地道:“侄子再不敢讓大伯艹心,還望大伯體恤侄兒,長命百歲,讓侄兒們得進孝心。”
他這一跪,曹項同曹頫兩個也都跟著跪下。
曹寅伸出胳膊,想要喚他們起來,又覺得眼前一陣陣發花。
還是曹佳氏瞧著父親不對勁,忙對初瑜吩咐道:“快抱孩子們進來,讓父親瞧瞧長生同孫子孫女們……”
長生同天佑他們幾個小的,都在外間,由東府靜惠妯娌幾個看護。
聽到裡屋動靜不對,她們就牽著孩子們進了裡屋。
曹寅說了半晌話,已是用盡了力氣,視線從幾個孩子臉上滑過。只有在看到稚嫩的長生與還是小大人的長孫天佑時,才停留片刻。
接下來,他又是一陣咳,嘴角已經現出血跡。
“老爺……”李氏低呼一聲,拉住曹寅的手,已經難掩悲音。
曹寅回握李氏,看著她說道:“夫人本出自富貴鄉,下降曹家,是曹家與寅虧待了夫人……夫人莫要怪罪……”
“老爺莫要臊我,失父孤女,能嫁老爺為妻,生兒育女,是我之大福氣。”李氏一邊拿帕子擦曹寅的嘴角,一邊說道。
曹寅神色複雜,似有千言萬語,終是化作一聲長嘆。
曹顒這會兒功夫,除了麻木,還是麻木。那種身體裡被抽了筋骨的無力感,使得他想要堆倒在地。但是又曉得,自己為人子,為人父,還有要擔當的責任,不是想要倒下就是倒下的。
只覺得臉上冰涼一片,不知何時,已經是淚落滿襟。
曹寅只覺得視線已經模糊,在人群中掃了好幾遍,才定格在曹顒身上,道:“顒兒,百寶格……遺折……御前……”
話音未落,他胳膊一垂,已經倒在李氏懷中,像是睡著了似的。
屋子裡,一片哀聲。窗外秋風秋雨,似吼似泣,天地之間,只剩悲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