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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 (2 / 2)

登船之時,周清眺望北方,並不知道秋月離其實早已記不得他這個童年時不過一起生活了數月的玩伴。而周清也發現自己也已差點忘記當年仇視北陸的最初原因了。十五、青銅之血 周清攜帶著大量的金銀財寶、牲畜和毛皮等財貨回到東陸,大賞功臣。周清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誇耀自己的武功,一方面也是為了抓緊扶植自己的力量。一大批地位低下計程車兵因為新的軍功爵制度獲益,有些甚至有了自己的封邑和爵位。世家以外的人居然可以封侯,這在宗祠黨看來是離經叛道的。這些臭老九、泥腿子現在居然穿上朝服,堂而皇之地站在他們的身旁,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屈辱。但宗祠黨的耋老們不得不重新打量這個他們原本十分不看好的皇帝。毫無疑問,征伐北陸的成功和新軍功爵制使周清獲得了軍隊——尤其是中下層軍士的支援,而鐵駟車也被成功地塑造成了新一代的軍神而備受推崇。

從北陸凱旋而歸,這是自周武皇帝白周開朝以來不曾有過的榮光。儘管周清堅決反對,但在百里羽的堅持之下,並未隨軍出征的各諸侯國國主以及天元重臣們都得到了一定的封賞,名目大抵就是支援北伐或者在北伐期間鎮守東陸有功。這些舉動維護了反對北伐的宗祠黨的面子,面對百里羽伸來的橄欖枝,宗祠黨開始考慮接受這位年輕的皇帝。周清即位以後,朝堂上第一次出現殿上殿下、文臣武將一團和氣的局面,令御座上的周清受寵若驚甚至有些不適應。宗祠黨重臣文羽剛趁機提出周清至今沒有子嗣,且後位空懸十年,要借北伐大勝之喜為周清選妃立後。

百里羽意識到這是一個跟宗祠黨修好的好機會,極力勸說周清接受,周清本人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對他來說,排在他計劃中的頭三件大事是北伐北伐和北伐,也就同意了。於是在除白姓外的諸侯、望臣之家為周清選妃,聲勢極度浩大。而周清本人似乎對此極不重視,在內宦舉著一幅幅畫像請他親自遴選的時候,他只堅持著看了幾幅便失去了耐心,胡亂指了幾人後,乾脆命令內宦決定,自己揚長而去。而那名受寵若驚的內宦一時之間居然成為了朝野內外競相結納的風雲人物。如果周清能夠剋制自己的任性任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或許君臣一統的周武朝有能力令今天我們所瞭解的九州歷史有所改變,然而最終還是周清的任性毀掉了宗祠黨難得的妥協。宗祠黨矚意的皇后人選是唐國公的女兒元昭,但周清堅持要求立蘇瑾的妹妹蘇睿為皇后,他的理由很簡單,這是所有入選的妃子裡他唯一認識而且看著順眼的,而且他確實想繼續扶植蘇瑾,但這遭到了百里羽和蘇瑾的反對。

這兩個人可能是帝黨中唯一還保持清醒的兩個人了,很難想象如果沒有這兩個人的存在,熱血的帝黨分子還會在挑戰宗祠黨的底線上做出多麼出格的行為。蘇睿和百里昭的後位之爭猶在激烈之時,第三個女人加入了戰團,這個女人來自於北陸。她就是楚燁的女兒,楚雲的姐姐,楚舜·瑪耶·碩風。她的加入源於周清與楚雲的停戰協議,楚雲在北都城頭的英勇表現深得周清的讚賞,雙方簽訂城下之盟時,約定和親。以秋月離為首的五老會選擇了楚舜,並將之送到了天元。

現在輪到周清送一個公主到北陸了。麻煩的是,周清本身是沒有女兒的,而且他的姐妹們對於楚雲來說,年紀都太大。毫無疑問和親的人選只能從皇室或朝臣的家庭中選擇了。周清最後選擇的是文剛最疼愛的孫女兒文明依。很多人猜測,周清作這個選擇是出於報復的目的,因為十幾年前,在仁帝面前極力遊說,說秋月離是“不祥之女”並提議將秋月離送往北陸和親的,正是文剛。文剛此時已年過八十,辭轅後在家靜養,平日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孫女,算是他晚年生活的精神寄託之一。文明依容貌出眾,又出自世家門第,自小知書達理,各世家子弟央人前來提親的幾乎要踩斷文家的宅門,但文剛寶貝這個孫女兒,遲遲不肯讓她出閣。因他心中對這個孫女兒很是期許,希望她終有一日能母儀天下。而現今的皇帝是他的敵人,所以他的這番計較需要等到周清下臺以後才能實現。

但周清比他快一步,他立刻頒佈詔書,封文明依為清平公主,親自選取了嫁妝——上萬匹上好布帛和幾十箱珠寶——幾乎與秋月離往北陸和親時一模一樣。此時,只有文剛自己心裡明白周清仁厚外表下殘忍的復仇快感。周清在選擇文明依時,心中未始不是存了報復之心,史書記載,他在翻看了和親人選時,對身邊心腹說:“這些人雖然很好,但為何沒有文剛羽的孫女?我願將她收為御妹,賜姓為白。”於是黃門連夜去文府報喜。

而東陸這邊,周清最終也選擇了順從百里羽和蘇瑾的意思,冊封元昭為皇后,楚舜為皇貴妃,蘇睿為德貴妃,但卻由此遷怒於元昭,極少向她的寢宮走動。鎮遠十五年,蘇睿產下皇子。周清再一次試圖立蘇睿為後,他甚至秘密安排了一位欽天監的博士在朝堂之上呈報星象異動,稱“鎮遠十五年九月,明月犯紫薇西藩”。這無疑是暗示朝臣們他有廢后另立的心思。然後周清坐在御座上,等待觀察群臣的反應。他對朝堂的局勢過於樂觀了,他以為北伐的勝利已經將權力鬥爭的天平徹底地傾向了他這一邊,他以為宗祠黨已經不敢再挑戰他的權威,他以為至少會有一個人站出來請求他廢后。所以當大臣們無一例外地選擇了沉默時,周清對這種狀況可以說全無準備。朝堂上保持著沉默,可怕的沉默,所有的大臣都捧著玉圭,深深地埋下了頭。

百里昭是宗祠黨最終選擇的皇后,這個皇后的身上纏繞著太多的政治交易和妥協,代表著宗祠黨全體的利益,沒有人敢於同時將整個宗祠黨變成自己的敵人。而朝堂上週清僅存的兩個盟友百里羽和蘇謹深也選擇了沉默,或者說,他們的內心也是不願意打破帝黨和宗祠黨來之不易的寶貴平衡。周清最終還是沒能如願以償,他所取得的成功僅僅是將皇子立為太子,並晉他的舅舅蘇瑾為太子少保。帝黨和宗祠黨這對本來就不甚牢靠的盟友之間,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裂痕。而這個令帝黨與宗祠黨決裂的太子,僅僅三歲便夭折了,自此以後,周清再未有過子嗣。

而文明依也終於被送到北陸,楚雲率領龐大的迎親隊伍到港口迎娶自己的新娘,在那裡他第一次看到了繼秋月離之後他生命中第二個最重要的女人。文明依的容貌無疑深深地震撼了楚雲,她絕不同於楚雲以往見到的北陸女人。他發現這就是他在心中勾勒了無數次的那個完美的女人,或者說,她的容貌風度,都絕似楚雲的母親——秋月離。楚雲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文明依拉上了馬背,然後帶著他的親隨們呼嘯而去,只留下幾個蔑兒赤和瞠目結舌的東陸使者交接彩禮嫁妝。在東陸的使者看來,這樣不合禮儀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對周朝皇室極大的不敬。但在北陸,在碩風部的勢力範圍內,他們不敢對此表示異議。後來,這個訊息傳到周清那裡,周清卻只是笑笑就作罷了。在他心裡,只怕還對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有一絲羨慕和欽佩——他何嘗不在遺憾,當年不能像楚雲這樣,把心愛的女人攬在懷裡縱馬離去。

楚雲娶了很多女人,但終其一生都深愛著的,就只有文明依,他親自為文明依取了一個蠻族的名字“明娜圖”,明娜圖在蠻族語中的含義是“金色的陽光”。她給楚雲的生命中帶來了很多陽光,但她自己卻並未如她的蠻族名字般有個光明的結局。文明依·明娜圖·碩風,是周武朝太師文羽的孫女兒,也就是文孤鳴的親妹妹。

一開始,文明依對於到北陸和親也是極不樂意的,她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周清選擇她的原因,知道自己成為了皇帝向祖父復仇的犧牲品,因此對周清難免心懷怨恨。但文明依性格一向柔順溫婉,她並沒有違抗聖旨的能力和勇氣。她在嫁妝中夾帶了大量詩文、農書、史書、醫典、曆法等典籍,這在當時是絕對不被允許流傳到外族的。或許,這就是她復仇的方法之一,將皇帝不願意送給北陸的東西送給他的敵人。但當那個強壯但不失清秀的少年自馬上向她伸出一隻手的時候,她仰望著那個少年,看著他驚奇的雙眼和陽光般的笑容。他將她一把拉上馬背,抱在自己的身前,那是她在東陸少年中不曾見過的豪爽氣概。他載著她在草原上賓士,身旁的從人們呼嘯吶喊,她看得出他們對少年發自內心的尊重和仰慕。這是她第一次騎馬,也是她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抱著,她扎他的懷中,環抱著他的腰,嗅到他身上男人的味道,心跳得很快,她的臉上浮起紅雲,於是將他抱得更緊一些。從那一刻起,文明依愛上了楚雲,一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在那以後,她一直堅定地陪伴在楚雲的身旁,在楚雲最孤單寂寞的時候,只有她能給他的世界帶來光明。

與秋月離和父母斷絕關係不同,她經常地與遠在東陸的家人們書信往來,她盡一切的能力把紡織、陶器、造紙等工藝都帶到了北陸來,因此很多蠻族都很感念她的恩德。但是,文明依死得很悽慘,楚雲中年後患了癲狂之症,發作起來便喪失理智,有時甚至還會手刃身旁的從人。他開始變得孤僻,不再信任任何人,甚至是他生命中的陽光——文明依。楚雲聽信讒言,認為他的兒子楚嵩是文明依與人私通所生,他鞭打她,讓她像奴隸那樣清掃馬糞,將她和她跟楚雲的兒子楚嵩趕出北都。只給了他們十匹馬、兩個伴當和一副弓箭。他們走到半路就沒了糧食,都靠打獵和喝馬奶過活。楚嵩又生了寒病,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冬天快來了,眼看就是死路,兩個伴當也不願跟著他們,夜裡悄悄地逃跑,還把產奶的三匹母馬都拉走了。文明依知道楚嵩沒有馬奶活不下去,只能自己騎著馬去追他們,懇求他們至少留下一匹馬。兩個伴當垂涎她的美麗,糟蹋了她,留下了一匹母馬。文明依將那匹母馬牽回來給楚嵩,第二天就自己割了喉嚨。楚嵩即位之後,找到當初的兩個伴當,以馬革將這兩個人捲起來,親自帶領騎兵縱馬輪番踐踏,直到將兩人踩成肉泥。

楚雲一生犯了無數的錯,但只有這一個,在他每次清醒的時候,都會出來揪他的心、抓他的肝,讓他痛不欲生。然而碩風部不得不面對一個很尷尬的問題,作為東陸來和親的公主,文明依毫無疑問應當成為碩風部新一任的大閼氏,而且碩風部上下對文明依成為一名稱職的大閼氏不存在任何疑問,秋月離的成功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而文明依端莊文雅的氣度也很快證實了她絕對不負“明娜圖”之名。但問題在於,在遙遠的北方還有一個所有人都以為註定要成為碩風大閼氏的女人——樓薰·朵娜蘭·斡爾寒,朔北王的女兒。

朔北王的女兒永遠不可能居於東陸公主之下,這是朔北部主君的回答,冊封東陸公主為大閼氏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屈辱。他認為楚雲的舉動是對兩部盟約的背棄,他在狂怒之下撕毀了與碩風部之間的盟約。碩風部已經做好了迎接朔北部進擊的準備,但朔北部似乎並沒有復仇的意圖,反而悄悄地向北方遷徙。他們清楚現在還不是向如日中天的碩風部復仇的時候,但機會即將出現在不久的將來。 周清和楚雲,幾乎是在同時,因為後宮的鬥爭而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與宗祠黨的敵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向來對東陸不冷不熱的巫族主動地委任了一位年輕的密使。這位來自於雷洲大雪山的不滿三十歲的青年,就是雷洲巫族第一順位繼承人,一個在未來數十年活躍於九州歷史的重要人物——杜意瞻。杜

意瞻此刻身負巫族全族寄予的重要使命,與周朝結盟,進攻他們的世仇——蠻族。 巫民對人類的關係一向曖昧,由於地理的關係,他們有時會和東陸的人族聯合起來遏制北陸的遊牧民族。這次也不例外,有了杜意瞻的關係,巫民向大周提供了輕便的長船,這讓他們在進軍中獲得了很大優勢。

對於巫民來說,東陸華族在瀚州取得的成就令他們十分震驚。一直以來,儘管對蠻族當年在寧州的肆虐耿耿於懷,但巫族歷史上從未有過深入瀚州復仇的機會。體格上的先天劣勢,使得他們只能依靠強大的艦隊或飄忽無蹤的海盜在瀚州沿海地區進行不痛不癢的騷擾,而即使是這種不痛不癢的騷擾,也因為周武朝華族海軍的崛起和對天拓海峽的封鎖而逐漸龜縮至濰海沿岸。東陸人取得的勝利令他們十分豔羨,同時,也重新萌發了他們心中復仇的烈火。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復仇的絕好良機。為此,他們不惜低下高貴的頭顱,向他們眼中的劣等種族——華族主動示好。在修文五十二年時,周仁帝曾與羽族締結過互不侵犯的協議,並互相派遣過質子。現在,是讓這份協議更進一步的時候了。

蠻族,或許是整個九州最堅韌的一個民族,這個同時繼承了華族傳統文化、夸父戰鬥文化以及巫民自然文化的民族,他們在西方抗擊夸父,在東方進攻巫民,還時時刻刻覬覦著天拓海峽另一端的東陸大地,幾乎是將戰火燒到了每一片與他們鄰近的土地上。而相對於鮮有能力打到北陸的華族和種群數量稀少的大澤子民,與巫民的紛爭才是蠻族對外擴張的主旋律。蠻族第一次越過被稱為“月亮山脈”的勾雲山脈侵入雲州還要追溯到鬱非紀初期。瀚州南部的蠻族部落由於與華族的交易而逐漸變得強大起來,勢力開始向北方膨脹,蠶食北方部落的獵場和牧場。北方部落無奈只能將目光投向了西方的涼州和東方的幽州。他們越過勾雲山脈進入雲州,由於勾雲山脈、鷹翔山脈和莫若山脈共同組成的屏障遮蔽了來自北方的寒風,雲州的氣候遠比瀚州更加溫暖。

蠻族在此驚喜地發現了山脈東麓山林、草甸的豐饒物產,靠遊獵和劫掠巫民村莊生活,引起當地的巫民雲氏阿格斯城邦的強烈不滿。雲氏巫民向蠻族發動進攻,在森林的掩護下偷襲入侵此地的蠻族聚居區,將蠻族趕回勾雲山脈以西。蠻族於是在勾雲山中修建關隘,以控制連線瀚州和雲州的通道,並將這座關隘起名為滅雲關,以示終將向雲氏巫民復仇。瀚州整體地勢較寧州更高,滅雲關西側是一望無際的高原草原,東側則急轉而下,是艱險的山路,高度差近四里。因此滅雲關對於蠻族來說易攻易守,而對於羽族來說則是難攻難守。所以儘管歷史上羽族曾經數度攻陷滅雲關,但由於難於固守,很快又被蠻族攻陷。

但由於巫民在勾雲山脈東麓的茂密叢林中佔據極大的地緣優勢,以騎兵見長的蠻族也一直很難向東推進。蠻族與巫族的戰爭很長時間以來都是以爭奪滅雲關為核心內容。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二百年左右。針對巫民林地作戰的優勢,蠻族成批地放火燒燬寧州林木,再開闢出來的泛著樹木餘燼味道的荒原上,蠻族騎兵所向披靡,巫民陸軍中包括久負盛名的冠絕全族的四支勁旅在內的主力兵團幾乎被蠻族全殲,而巫民引以為傲的毒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使用攻擊性秘術就已經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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