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眼前故人是幻影,抑或真的魂魄未消——
“我可以永遠在這裡陪著你了。”
“長安。”
李承影溫柔道。
“其實如今回想,我當日不該在死前說那些話,亂了你的道心。”
謝長安搖搖頭:“敵人太過強大,我已盡力了。從今往後,我也可以如你一般,當個自由自在的遊魂野鬼,直到神魂徹底消散在天地間。我從未後悔過與你交心,你說的那些話,並沒有亂我道心。”
李承影:“哦?那是從何時開始?”
她想了許久:“或許是在長安城,狐狸上門詰問,你誤以為她是敵人,不假思索擋在我身前的時候。又或許是我用噬神鏡對付李恨天時,心裡沒底強撐一口氣,你卻不顧性命用血符築陣,要為我殿後吧。”
李承影輕笑一聲:“難怪自那之後,你對我的態度便好了許多。”
她任憑對方揹著自己前行,將腦袋伏在他肩膀上,感覺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溫度。
“初見面,我已隱身,你卻能看見我,還盯著不放,甚是無禮,長相又與祝玄光一模一樣,說話卻那樣油滑,誰能有個好印象?便是再說一萬遍喜歡,也是取死之道。沒有要你的命,已經是看在李家問我買符籙的那些銀錢,當時還能幫我拿到天工爐的份上了。”
李承影悶笑:“還得多謝我有個弱不禁風的身體吧?”
謝長安煞有介事嗯了一聲:“也算吧。”
說完自己也笑了。
她感覺前所未有的放鬆,甚至用臉蹭了蹭對方後背肩頭,即使他們現在只是神魂狀態。
兩人綿綿絮語,風聲不知何時也在慢慢變小。
雪卻依舊未停,一層又一層,堆積在他們腳下。
剛剛走過的路,轉眼又被新雪覆蓋腳印。
她依稀能看出他們是在往山上走,卻不知對方究竟要將自己負去何處。
“我自幼命途坎坷,宮闈險惡,如履薄冰,唯有步步謹慎方能保全性命。”
但一場席捲人間的滔天大變,仍是將她的小心經營變成笑話。
自那以後,她無法輕易交付信任,哪怕到了赤霜山,也不敢片刻懈怠,唯有祝玄光天人之姿,以救命之恩與授業之恩,能令她徹底卸下心防,願將性命交付。
卻不曾想過,她與祝玄光之間,連相遇都是一場早已謀劃好的棋局。
“遇見你是意外,起初我每每見你,便控制不住殺意。”
至於彼此後來的交集與故事,更是始料未及的意外。
既已身死,生前種種大可不必執著,她也徹底放下負擔,坦露生前從不肯輕易坦露的心跡。
赤霜山上那一劍之後,她覺得自己早已練就鐵石心腸,至死不會動搖,但在長安城天劫之下,李承影不顧一切撲過來以身相擋,那雷劫終是在石頭上劈開一道縫隙。
此時此刻,謝長安願意伏在這背上,與他一道走完這條漫無盡頭的雪路。
直到他們的神魂徹底消散。
李承影:“我原以為,我將血符縫在金縷傘,能為你擋下死數,從今以後,你就無災無難,卻沒想到,你還會在冰墟遭遇如此大劫。”
倦意襲來,她昏昏欲睡,輕聲回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去北海之極,原想尋一味靈蒲草,為你修補魂魄,助你還魂,可我找遍那地,都一無所獲。也許正像張繁弱說的,大翮遊仙,終究一場大夢,裡面的造物,也只是我幻想出來的黃粱夢影。李承影,我可能無法復活你了,你就讓我在這裡陪著你吧。”
李承影:“你沒有死。金烏法相之後,你的神魂承載確實到了極限,被金縷傘收入其中。”
謝長安搖首:“不對,我雖煉器為體,但受傷過重,識海也被慶煞侵蝕汙染,金縷傘和留天劍都沒有淨化之能,已是迴天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