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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目所及的雪,一望無際的冰。
她緩緩睜眼,便看見頭頂無盡蒼穹飄落下來的雪花,一片又一片落下。
半身已被冰雪覆蓋,神魂輕盈,呼之欲出,卻又困於軀體之內。
陰陽蒼茫,荒煙迷霧。
謝長安安安靜靜躺著,任憑雪花貼在眉間額心,帶來絲絲涼意,她漸漸忘記自己身處何方,忘記時光流逝,只覺就這樣永遠沉寂下去,也不失為安寧歸宿。
一隻手出現在視野之內,一點點為她刨去身上的冰雪。
待上半身的積雪散去,對方又將她扶坐起來,一縷白髮從肩頭滑落,與她的鬢髮糾纏。
謝長安動了動手指,似乎想伸手去摸,卻渾身無力,只能任由對方抱在懷裡,又為她拂出袍角殘雪,最後將她負於背上。
冰雪是冷的,揹著她的身軀卻是暖的。
她微微顫聲:“這是夢嗎?”
風雪之中,對方的聲音並不高,如閒話家常,卻清晰傳來。
“是,也不是。你若希望是夢,那便是夢。”
謝長安張口,明明是神魂靈應的聲音,卻也虛弱得幾乎消散。
“你……到底藏在哪裡,為何我一直找不到你?”
對方微微嘆息:“我一直沒走,身死之後,魂魄就在金縷傘內沉睡,這次若非你神魂受損,識海波動,我也無法受其感應醒來。”
謝長安嘆了口氣。
難怪她無論如何招魂也遍尋不至,難怪當時金縷傘進不了神兵遺策,原來李承影的魂魄一直棲身在裡面。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她摸上對方滿頭霜華。
那是冰雪也覆蓋不了的白。
“你的頭髮,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揹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地混沌,來處與歸處皆已模糊。
她禁不住回頭望去,方才臥身之地已覆滿積雪,不復辨認。
而停下的終點,卻似乎也遙遙無期。
風聲在耳邊訴說孤寂,謝長安只有伏在他背上,才能感到一絲暖意。
漸漸地,她頭髮也淋了點點冰雪,黑白相間,宛若白首。
“我應該已經死了吧?”
在慶煞面前,她清晰意識到對方的強大,也毫無勝算把握,只能以所有靈力凝聚於金烏法相,借法相之威與之殊死一搏。
但慶煞是殺之不滅的,這一搏,至好的結果,便是消滅他暫且寄居的肉身和肉身裡那一部分煞氣。
若失敗,那就意味著即使她魂飛魄散,也無濟於事。
此刻望著四野渺渺,不分玄黃,她反倒內心一片安寧輕鬆。
既已身死,那世間一切,就與她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