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之葉家老宅,乃是葉天雄的爺爺所留下的遺產,宅子雖老,規模卻尚且可觀,起碼容下這一家三口外加幾個僕人是綽綽有餘。
此時此刻葉家三人吵成一團,哭的哭吵的吵,正是熱火朝天的樣子,堪稱一番奇景,結果這一發炮彈頓時澆滅的三人的戰火,讓三人全都傻了眼。
老宅的後院——乃是葉家列祖列宗的祠堂,裡面擺著許多葉家先人的牌位,如今一發炮彈砸下來,仗著老宅地方大,活人倒是不礙事,只是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倒了大黴,被這一發炮彈統統送上了天。
等葉家三口輾轉到後院的時候,就見後院的院牆被炸出了一個大洞,祠堂的房頂已經不見了蹤影,還燒起了熊熊大火。
葉天雄此時忘了和女兒鬥嘴,他看著大火中燃燒的牌位,頓時涕淚橫流,肝腸寸斷,大喊一聲:“爺爺!”隨後一閃身就要往火場裡衝。
葉老爺平時靜若處子,不成想此時衝動起來竟然是動如脫兔,葉傾城想要攔他,卻一手撈了個空,幸虧男僕張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葉天雄的衣襟:“老爺,危險啊!牌位燒就燒了,您可別再出什麼事。”
葉天雄急的直跺腳:“你小子懂個屁!我爺爺生前存下的財產還讓我藏在祠堂裡呢!”
張喜傻了眼:“啊?”
葉天雄一拍他的腦袋:“啊什麼,快去叫水龍隊滅火來。”
葉傾城見這一老一小說的話一句沒在點子上,此時便發了話:“張喜,你帶著丁順一起出去,先去找水龍隊,再去火車站還有沒有回北京的車票,要是還有就買,畢竟這裡比不了北京,那些軍閥要是打進城來,真敢殺人,咱們能走就走,犯不上招惹這群大兵。”
葉天雄一聽女兒打算回北京,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張勳倒臺了,我跟著張勳混了這麼久,咱們要是回了北京,段歪鼻子能放過我嗎?”
所謂段歪鼻子者,乃是當今國務總*理,葉傾城並不覺得總*理這種大人物能抽出心思來收拾自己的活寶老子,便急著說道:“爸爸,您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啦?國務總*理那麼忙,哪有功夫搭理您呀!退一萬步說,就算回去您進了監獄,滿可以花錢把您撈出來,您是願意蹲監獄還是願意吃槍子,您看著辦吧!”
葉天雄被女兒這一番連珠炮一樣的言論噎的沒了話,他愣了一會而,隨後蔫頭耷腦的說道:“那……我……我還是蹲監獄吧!”
葉傾城一推張喜:“你快去呀!”
張喜先前光顧著瞻仰大小姐怒懟老子的英姿,看的入了神,此時被她這麼一推,頓時成了個大紅臉,他低下頭答應一聲,搖身一變成了黃花魚,順著牆根就溜了出去。
葉臨風捂著臉低聲嘟囔道:“爸爸,姐姐打我這事您不管啦……?”
葉小姐回身瞪了眼:“滾你房裡收拾行李去,再廢話我把你腦袋擰下來!”
葉臨風嚇得一激靈,頓時腳下生風,滾了個無影無蹤。
葉傾城又發了話:“爸爸,你去房裡收拾一下行李和證件,咱們隨時準備走。”
葉天雄見兒子跑了,躍躍欲試的也要逃遁,此時他得了葉傾城的令,答應的非常痛快,一轉眼就回了房。
葉傾城一伸手招來了小翠:“你在門口等著張喜丁順他們回來,若是有人敲門,先看看是不是張喜他們,要是大兵敲門的話,千萬把門上好鎖,死活都不能給他們開。”
小翠答應一聲,快步離開了。她知道小姐的話有道理——這年頭的大兵,對百姓的禍害能力堪比土匪,大總統窮的叮噹響,陸軍部自然沒有給軍隊發餉的實力,於是軍隊只能自力更生,靠打仗大發橫財,打仗是次要,搶劫百姓是主要,故而有了“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一說法。
葉家家大業大,若是大兵們打進城,首先要遭殃的,絕對是葉家。
葉傾城連發幾道命令,支開了所有人,她也準備回房間去收拾行李,剛一轉身,卻聽見祠堂裡傳來一陣低沉的呻吟。
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
葉傾城愣了一下,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祠堂裡確實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雖是一介女流,可因為父親和弟弟都是這樣不成器,所以先天條件不允許她有女子的性格,她膽子也大,此時聽見祠堂有人,以為是家裡進了賊,便隨手抄起一根掃把,慢慢接近了祠堂的廢墟,口中低聲問道:“什麼人?”
廢墟里又傳來一陣聲音:“救命……”
葉傾城這回徹底聽清了,她順著聲音的來源,目光穿過層層廢墟,在一堆磚石的底下,她看到了一個被壓住的人。
真的只能看出是人,因為這人被煙燻成了漆黑,腦袋以下都被壓在了廢墟里,只剩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過磚縫盯著葉傾城。
葉傾城和那雙大眼睛對視了,只愣了一秒,下一秒,葉傾城就扯破了嗓子大喊道:“來人呀!”
她這一嗓子真的起了非常之效果,不一會兒,就見到一大幫人小跑著來到了祠堂。其中為首的,正是葉天雄。葉天雄身後跟著葉臨風,父子二人帶領著前來救火的水龍隊,浩浩蕩蕩開赴進了後院。
葉天雄看了看慌張的女兒,感到十分欣慰,他迎著大火,滿面春風:“城城啊,難得你還知道替列先祖的牌位著急,沒有關係,燒就燒了,回了北京,爸爸再給他們做更好的。”
葉傾城一擺手,急的眼淚都快流了出來:“爸爸,你別廢話了!祠堂裡壓著個人呢!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