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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陣暄風吹來,金枝微顫,花瓣被震落,如一場忽來的粉雨,或疏或密,或遠或近。花瓣掉落到徐嫋嫋的頭上,好似是為了給它添幾隻桃紅色的珠花。有的花瓣落在素白的衣裳上,頓時多了幾分嬌人之感。

一路上他們無言,只是相互依偎著,感受著彼此的溫度,感受著彼此的鼻息。徐嫋嫋身上那股淡淡的白茉莉香進入了陳知衡的鼻腔,也深深印入了陳知衡的腦中。

出了桃花林,前面便是石階了。石階不是十分平整,上面還泛著隱隱的綠色青苔,旁邊長著些青青荒草,荒草上還有沾著些露水。

陳知衡不知道原來泗鳴山是這般荒蕪的模樣,他原以為白雲寺那般有名,來的人也多,道路也會修的好走些,旁邊也不會有繁茂的荒草叢,但是卻不想是這般模樣,好似絕塵世外,修仙避世的好地方。只是這來來往往的行人給這裡帶來了幾分人間煙火氣。但是今日不知為何,竟沒有旁人。

陳知衡輕輕一躍便下了馬,將馬牽到一顆粗壯的桃樹旁,將韁繩拴在了那棵樹的樹樁上,他一把將徐嫋嫋從馬背上抱了下來,那一刻好像一隻飛鴻飛過一般,素色裙襬在空中好似一片薄雲飄過,剛剛落在徐嫋嫋身上的桃花瓣被揚起,霎時間那片落紅在空中飄蕩。

徐嫋嫋有些害羞,在她記憶深處她沒有被別人這麼抱過,當然除了在戲臺子上唱戲必要時的擁抱。

在她入徐家班的這些年,她早已經忘了自己曾是宋家嫡出小姐宋玉芝,那彷彿早就成了她割捨下的前世,早已經被隨前世的屍骨被埋入了一抔又一抔的黃土之下,那些記憶彷彿隨著那一碗孟婆湯被飲下之後,化風而去。

其實就在那一刻,徐嫋嫋也有些心動,但是她不能讓陳知衡知道,於是她就背過身子,雙手叉腰,故作生氣地說道:“你為什麼要抱我?”

陳知衡看他這般子,有些可愛,多了幾分小女兒式的嬌俏,便輕輕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子,說道:“我不抱你下來,如果你一不小心摔下來怎麼辦?瘸著腿回徐家班,讓我捱罵?”

徐嫋嫋向前走了一步,欲離陳知衡遠一些,並說道:“我可不會摔下來。”

她內心有幾分驕縱,她知道自己的身手比起文弱的世家公子小姐並不差。

陳知衡知道徐嫋嫋嘴上不認輸,便繼續說道:“我知道第一次下馬摔傷的可是大有人在。不說別人,就說說燕京城宰相府的二公子,第一次騎馬下馬的時候一個不慎,竟然跌落了,摔傷了腿,可在床上靜養了好一陣呢。”

徐嫋嫋伸出手,輕抵住陳知衡的嘴,示意他別在說下去,並說道:“好了,該走了。我和你出來可不是為了爭辯這個的。”

於是陳知衡便牽著徐嫋嫋的手,徐嫋嫋這次也沒有掙扎,任由著陳知衡牽著,陳知衡俯在徐嫋嫋的耳邊,柔語道:“那就一起走吧,小心些腳下,這路滑。”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走上了石階。這段石階鋪成的路很長,附近的老人說這是佛用來測測來求佛之人的誠心的。如若走不完這石階,便是毫無半點誠心,佛是不會庇佑他的。

走了半個時辰,才到了白雲寺的門口,白雲寺的大門是破舊的柴門,上面的銅叩門上鏽跡斑斑。大門敞開著,裡面只有一個老和尚在掃著地。那個老和尚脖子上掛著掛珠,一身深色納衣。再往裡望去,那些房子都已經有些掉了最外層的漆粉,並且裸露出裡面鴉青色的磚塊。

有人說那老和尚奇怪,不受富人家的施捨,連香油錢也就只收一點點。若換做別的和尚,恨不得別人將全部的家產都捐進自己的寺廟,換一輩子柴米油鹽的無憂。

院子裡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樹,香樟樹上掛滿了紅綢子,紅綢子下面還吊著些寫滿了字的小木牌,小木牌隨著風的吹動碰撞發出了聲響,遠遠地看那棵香樟樹就像繫了滿頭紅髮帶和黃鈴鐺的豆蔻少女。

那棵樹上繫著是痴男怨女此生的哀求,只是不想這世間的痴男怨女竟然這般的多,多的這繁茂的枝子上竟然都快掛不下了。

陳知衡身上沒帶紅綢子,他想著這和尚肯定有紅綢子,他便走到那和尚旁邊,客客氣氣地朝那和尚行了一個禮,說道:“老師傅,你這裡可有紅綢子和筆墨?”

那老和尚只是瞥了一眼陳知衡,繼續掃地,只是冷冷地道:“你也是來求姻緣的?”

陳知衡點了點頭,看了看不遠處站在樹下的徐嫋嫋,她只是抬頭看著頭上的紅綢子,滿樹的紅綢子隨風擺動著,就如她的思緒一般。她心裡正想著關於徐桓卿和陸青梅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提筆去寫他們的悲歡。所以她並不知道陳知衡跟著那老和尚走了。

陳知衡跟著老和尚到了佛堂旁邊的側室,裡面很簡陋,床鋪很髒,被子很薄,除了床便只有一張桌子了,連個櫃子都沒有,所以衣服就隨意疊成一個樣子便放在床頭的。

那老和尚便瞥了一眼桌上,然後說道:“筆墨和紅綢子都在桌子上,要寫什麼便寫吧。”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隨後院子裡又響起裡了掃帚與地面摩擦時發出的“刺啦刺啦”聲。

那老和尚出去是繼續掃地去了。

陳知衡拿著筆,小心地蘸了墨,他盡力去潦草的寫出“徐嫋嫋”三個字,因為他覺得如果徐嫋嫋不喜歡他,他的深情便成了徐嫋嫋最大的負擔。他不想被徐嫋嫋知道,因為他不想就此成為徐嫋嫋的負擔。在他的心裡,徐嫋嫋愛不愛他並不重要,只要他能守著徐嫋嫋,讓徐嫋嫋安康自在就好。

陳知衡寫完,便離開了房間。

當他回到院子的時候,徐嫋嫋還站在那棵香樟樹下面,仰頭看著被風吹的輕輕飄動的紅綢子,猶如街邊酒館外女子招徠可人時舞動的手。

陳知衡在牆邊看到了梯子,他不好意思私自挪動,便和老和尚知會了一聲,徵得老和尚的同意之後,他才去動那架梯子。

他將梯子放在樹下,踩上去一腳,確認那梯子是穩當的,才爬上去。徐嫋嫋看到陳知衡要爬上梯子,她便什麼都沒說,就是上去扶著那梯子。

陳知衡爬到梯子頂端,用手輕攬了一根紙條,小心地綁上。在綁的同時,嘴裡還輕聲說道:“安康自在。”

因為說的聲音很細微,就好似清風一陣,徐嫋嫋並沒有聽見,而陳知衡也不想被徐嫋嫋聽見,他只想要徐嫋嫋安康自在,至於徐嫋嫋愛不愛他,並不重要,他只想默默地守著她。他願意跟在徐嫋嫋身後無事時做一隻溫順的犬,但是當徐嫋嫋臨危之際,立馬化為一隻猙獰殘暴的惡狼,去撕咬那些害徐嫋嫋的人。

陳知衡系在了枝條的末端,他不希望太過於矚目,於是就系在了枝條掛著眾多紅綢子、別人最容易夠到的枝條末端。他的那根紅綢子隱在那麼多根紅綢子之中,就好像這世間痴情萬種,而他就是那萬種裡面小小的一種,根本不值得一提。

陳知衡系完紅綢子,便從梯子上慢慢爬下來,他對旁邊站著的徐嫋嫋問道:“你就不好奇我在那紅綢子上面寫了什麼?”

徐嫋嫋聽完只是淺淺的一笑,並說道:“如若你真想讓我知道,你自己便會說。如若你不想讓我知道,就算我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

陳知衡知道徐嫋嫋便是這般的聰慧,他喜歡的徐嫋嫋也便就是和尋常女子截然不同的徐嫋嫋。徐嫋嫋雖然是在戲班子里長大,沒有正經的讀過什麼書,但是那些戲本子裡的故事早就足夠讓她對世間的萬事萬物看的通透。她對萬事萬物都是冷冷的,一方面是因為天生,一方面是她小小年紀看清了世態炎涼,跟著徐家班在外漂泊的日子裡,她看過的人已經比同齡的官府小姐多,有底層疾苦的百姓,有仗著掌權就作威作福的父母官,還有像鄭德望這般依著自己有錢便可以胡作非為的富人。看過這些的她,也早已淡然了,心裡明白這世間本就如此。所以很多事情,即使她知道,但是她也不說,因為她的話對那件事情的發展根本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徒勞。

而陳知衡喜歡的就是這般與旁人不同的徐嫋嫋,最開始他只是喜歡那個與常人不同、會舞刀弄槍的英氣少女,但是他漸漸地看到了徐嫋嫋的性子,是那般的聰慧通達,這下便讓陳知衡愈發的欲罷不能了。他問徐嫋嫋的時候,心裡也已經知道徐嫋嫋依著徐嫋嫋的性子定是不會多問的。

這兩個人對彼此原來甚是瞭解。

陳知衡從梯子上下來之後,把梯子放回了原處,就牽著徐嫋嫋的手。徐嫋嫋也不想原來那般牴觸,因為這裡除了那個老和尚,便沒有旁的人了。在這裡並沒有旁人,那個老和尚看上去也不是多事的主兒,她在這裡和陳知衡牽手,乃至擁抱,都不會有人知道、評說他們,所以她不再牴觸了。

陳知衡牽著徐嫋嫋的手走到了白雲寺正中間的佛堂,裡面的佛像都有些掉了金,露出了裡面原本填裝的黃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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