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南宮傑進場以後,那綠衣少女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他的臉,直到南宮傑遊目四顧,發現她在關注自己,著意回眸看了她一眼,她才赧然一笑,含羞低頭。
南宮傑的一瞥,引起了靜雲羽士的注意,她掉轉頭來看了身後的綠衣少女一眼,不由微微一愣。她能接任衡山掌門,自然是有道的修真之人,在這女孩子一霎間的表情中,窺出了這女徒的百年煩惱,心裡暗暗吃驚,不由輕輕嘆息了一聲。
綠衣少女兀自不覺,又抬起一雙星光似的明眸偷偷注視南宮傑。她是靜雲羽士的弟子,叫黃飄萍,自五歲上衡山,靜雲羽士還是第一次帶她下山。此前她一直生活在師姐妹中間,從來沒見過男孩子,這一見,偏偏又是如此英俊的男生,小小年紀英氣逼人。好在南宮傑還沒有完全發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然就這一眼,只怕也會讓黃飄萍柔腸百結。
作為擂主的快刀門雖然姍姍來遲,畢竟按時趕來了。李家兄弟本是一對孿生兄弟,只要一露面,江湖上幾乎無人不識,一樣的圓溜溜的蘋果臉,一樣的青鞘紅穗彎月刀。這時那兩柄彎月刀和兩張圓溜溜的蘋果臉已在茅亭中間的平地上出現。快刀門的弟子則來了烏壓壓一片,大有不懼八面來風之勢。
南宮世家和快刀門素來交好,那兩張蘋果臉一出現,南宮傑就十分優雅地從蒲團上彈起,飄然入場,深深一揖道:“兩位大叔,晚生南宮傑這廂有禮了。”
“南宮賢侄好俊的人才,兩年不見,出脫得益發英俊了。”李鎮西讚道。
每一個來這裡的人,無一例外地要朝劉夢熊藏身處望一眼,望得劉夢熊心裡直發毛。但他並非存心偷窺,山野的孩子沒見過什麼場面,偶然發現老龍頭的異樣才停留在這裡。
快刀門上山之後,四方看客陸陸續續到了不少。但茅亭只有幾座,都是快刀門邀請的嘉賓。那些看客只好站在露天裡。
第一個出場的廖重光新收的徒弟,他如今是快刀門護法身份,自不能參與新秀比武。外人若知道他這個徒弟收了還不到兩年,一定會大吃一驚。練了兩年武功,就敢第一個挑戰天下少年英雄。但這小徒抱刀而立,氣定神閒,頗有大家風範。
南宮傑第一個打擂,他走上場來,拉開架勢,立了個童子拜觀音的門戶,顯示對對手的尊重,卻不搶先發招。
快刀門那小徒也不客氣,彎月刀一挺,一招飛鳥投林攻了上去。南宮傑身形頓起,一招雪花蓋頂擋住了攻勢,接著槍頭一轉,使開了南宮家的斷魂槍法。那小徒攻勢受阻,正待變招,只感到南宮傑手中槍忽然變幻出千萬個槍頭,朝他身上所有要穴招呼過來。他識得這招,叫“小鬼索魂”,是要命的絕招。你把它當真時,它是虛招,你要當它是虛,它可能立刻化為實招,點中你幾處大穴。一般人遇上這招惟有退避,但快刀門對南宮世家的斷魂槍太過熟悉,因此也琢磨出了幾手破解之法。那小徒凝聚心神,一口氣使出撥草尋蛇、霸王卸甲、仙人指路和力劈華山四招,雖是武林中的尋常招勢,卻是用快刀門的心訣使來,因此也顯得刀氣縱橫,勉強解開了南宮傑那招小鬼索魂。
這些說來話長,在場上卻只是電光火石變化一瞬。幾位高手也只約略看出了出招應招,諸般動作還看不太分明;在黃飄萍眼裡,則有如霧裡看花,根本就沒法看得真切,只不過看見兩條人影一合即分,同時聽到“噹”的一聲兵刃相交聲。
雙方交手一合,未分勝負。但那小徒立在原地未動,神態如常;南宮傑卻後退丈餘,臉上微顯詫異。他感到詫異的正是那小徒一步未退神態如常,因為在斷魂槍下,很少有人能一步不退,能做到不退的,就是硬點子,接下來怕不太好對付。
果然,那小徒準備在第二次出招時分勝負了,他心裡早已盤算好了,先來一手“電擊長空”,如果不能取勝,就中途改用“雨打殘荷”。這兩手都是快刀門融合掩月刀法新創未久的絕招,南宮世家並不熟悉。
心念一動,人已躍起在空中,刀勢已經展開,茅亭中的看客們只見一片刀光漫天而起,果有閃電之勢、雷霆之威,都為南宮傑捏了一把汗。南宮傑雖從未見過這種古怪招勢,但高手比武意在招先,他來不及考慮破敵之法,手中槍已不假思索地使出了南宮世家極少運用的冷招“魂飛天外”。一杆槍宛若蛟龍入海,穿入那片刀光,而人隨槍起,直向刀光撲去。
“小心!”黃飄萍見狀心裡一急,叫出聲來。靜雲羽士眼睛關注著場中的打鬥,嘴裡卻在責備黃飄萍:“丫頭,你著哪門子急呀?”黃飄萍粉臉一紅,接著又綻開了一片笑容,因為南宮傑人槍一出,漫天刀光已消失。但黃飄萍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眨眼間又顯出幾分焦慮。這時比武的兩人身形正從空中下墜,那小徒身影在上,南宮傑市內身影在下。快刀門小徒刀光一斂,刀尖又千變萬化,點點戳戳,幻出無數個刀尖影子擊向南宮傑,真有點雨打殘荷的意境。
南宮傑腳一點地,槍勢急變,一招“攝魄驚魂”,槍花一抖,有如長鯨吸川,把萬點刀尖全收在槍影裡。黃飄萍不再著急了,因為這時打鬥已經結束,南宮傑的槍尖已貼在那小徒的胸口上,而那小徒的彎月刀也正好架在南宮傑脖子上。
平手!但對於南宮傑來說,平手就等於輸了,因為他是南宮家的弟子,三尖斷魂槍幾時和人打成平手?
“快刀門店絕技,果然厲害!”南宮傑朝李鎮東和李鎮西拱拱手,又長嘯一聲,也不看別人的比試,離開了老龍頭。
南宮傑一走,南宮燕連忙跟上,熱鬧是看不成了。黃飄萍卻有些不捨,緊趕幾步超過南宮燕,用足以能讓南宮傑不經意也能聽到的聲音說:“南宮妹子交個朋友吧,我叫黃飄萍,你叫什麼名字?”
南宮燕頓身形,說:“我叫南宮燕,歡迎你去逍遙谷。”卻不多話,一溜煙隨南宮傑走了。
接下來的比試固然精彩,但黃飄萍無心欣賞。就是她自己與快刀門的那場較技都有點心不在焉,輸給了對手。其餘少年好手也盡皆折戟,唯餘快刀門一門風光,大獲全勝。但這次擂臺賽不能看作是新秀百強榜的預演,象旋風隊、峨眉派的馮雲秋都沒參加。陳劍秋雖然輸了,卻輸得很主動,似乎旨在瞭解別人。
比試一完,人員立即四散開去。大家來盤龍山的真實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比武,而是為了七絕刀譜。大家都走了,茅亭中那些人臨走還每人衝巨石望一眼。他們從其粗重的呼吸聲聽出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尋常之輩,因此沒人理會。而留給劉夢龍的是震撼,所有的人都走了,他還怔怔地站著。今天,他大開眼界,在無意中目睹了這一切,那些人閃展騰挪飛縱跳躍的身影在他心裡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為世上居然還有如此神人感到驚駭莫名。見了這些人、這些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卑微、那麼無知和無能,他認為自己應該擺脫眼下這種平凡的只為活命而生活的生命內涵,去做另一種人,一種更有力量的人!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背上藥筐,沒有回劉家村,卻走往雲深處。
劉夢龍離開老龍頭後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從峰頂上鬼魅般地飄出一個人來,瘦骨伶仃,青衫飄飄,一捻山羊鬍子,也相繼朝山下走去。毫無疑問,這人是劉家村村館裡的伍先生。他邊走邊搖頭晃腦:“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輕一輩,居然都有如此身手。”他沒有關注劉夢龍的去向,更關注散去的武林中人,因為這麼多武林人物聚集盤龍山,很可能使他多年心血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