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聲音輕飄飄的，砸在我身上，卻似有千斤重量。
我猶覺反應不過來，笑了一聲：“你，開玩笑吧？”
我將祁冉恨了十年，對一個愛我愛到骨子中去的人謀求算計，只為報當年姬家滅門之仇。
我雖愧於他對我的真心，但終究是祁冉所為在先，因此並不自責。大不了死了之後，閻羅殿裡把事情說清楚，然後各受各的罰，從此兩不相欠了。
可楚王同我說，我報錯仇了。
我這十年，一直在仇人身邊做事，卻恨著一個不相干的人，最後，害了那人的性命。
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楚王聳聳肩：“你知道我不愛開玩笑的。”
“十年前，祁冉曾燒傷臥床，這個訊息，難道也不實嗎？”我揪住胸口的衣襟，目呲欲裂。
“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件事，”楚王面露回憶之色，“他當夜見姬家起火，忙去救人，結果人沒救出，自己卻被燒傷了，實在蠢笨至極。”
如此，祁冉對姬家來說，還算仁義了？
我卻……我卻有眼無珠，被仇人利用，害了祁冉。
害了十年來我生命中出現的唯一的那道光。
哈，可笑，實在可笑。
我咧開嘴，覺得眼眶中有一股熱流滑出，順著臉龐，滴在手背上。
那鮮豔的紅色，與我身上的喜服相差無幾，交相輝映。
愧疚與心痛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我勉強回覆平靜，問楚王：“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件事？”
為何，偏偏選在我決心赴死之後？
楚王不知疲倦地用軟巾給我擦臉：“你都要死了，我還不告訴你實話，我還是個人嗎？”
那我求你做個人吧。
“你的性子我是瞭解的，若不等你瀕死就告知你真相，難免會趁夜來給我一刀，那我不就虧了嗎。”楚王一直絮絮叨叨，對我就像對待一件玩物。
我自然恨不能手刃仇敵，只可惜身上的力氣逐漸流失，連站起來都勉強，如今只能沉浸在絕望之中，瞪向楚王。
楚王微笑：“你莫瞪我，我還有話說。”
“我給你喂的毒不多，大抵能保你活過今天晚上。”
“上次在太子府，我見你與祁冉情濃意濃，如今我將你送回他身邊，讓你倆在黃泉路上做一對苦命鴛鴦，也不枉費你這十年，對我的耿耿忠心。”
能見祁冉？
我還有資格見他嗎？
我想起看見祁冉的最後一眼，心中疼痛大作，吐出一口鮮血，噴在正紅色的喜服上，竟絲毫看不出痕跡。
我怔怔地看著身上已見髒汙的喜服，突然想起，自己的錢袋還隱在外衫下，於是咬咬牙：“哪怕是死，我也得跟他說一句抱歉。”
當初祁冉吩咐劉應給我送藥材時，我制了一瓶解毒丸，臨出太子府，收在了錢袋裡。
楚王給我下的毒十分鬼奇，我沒把握能解，但延個三五天性命，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祁冉傷勢甚重，就算賀儒，也大抵是救不回來了。
如此，就算我回太子府會受萬千人唾罵，也好過讓祁冉孤零零地一個人上路。
我這條命，與其被收在楚王手中，不如讓祁冉親自拿去，雖微不足道，也算彌補一點，我欠他的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