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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樂擠幹頭發,盡數撥到腦後,鬆散地在髮尾打了個節。
她身著淡紫繡菱花輕紗裙,將臉埋入手中,維持了這個動作許久。
許久,她緩緩移開手,繞過客棧的屏風。
房間被屏風隔開,殷樂在外間換好了衣服,宋玉靜靜地躺在內間的床上,從頭到尾未曾醒來。
殷瑾瑜和宋玉的過往,早就是很多年的事了。但不論是殷瑾瑜、樂娘子,還是如今的殷樂,都沒法平靜地將這件事放下。
殷樂靠床邊坐下,宋玉的衣服已經被換好,臉龐略恢復了點血色,手也不似此前那樣冰涼。
前世,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宋玉從某個時刻起,對樂娘子卸下了所有防備。樂娘子可以隨意進出丞相府的每一處角落,甚至是他的臥房。
他似乎,在故意邀請樂娘子殺他。
殷樂不是傻子,在探查到真相的尾巴後,她更是沒了殺這隻“替罪羊”洩憤的慾望。
大多時候,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頭,面色陰沉地打量著那個睡著的人。
就如同現在一樣。
現在的宋玉,面色要比那個時候好上不少,或許是還沒有被“三盛曇”苦苦折磨的原因。但陷入昏睡時的表情,卻一直沒有變。
雙眉微皺,嘴角繃緊,似乎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
柳安給的藥,藥效好歹還是有的。只是這藥只能緩解,並不能將毒發時的痛苦完全消解。
“夫子。”殷樂張了張嘴。不知不覺,夫子這個稱呼,她居然都習慣了。
她好脾氣地伸出手,在他的眉心揉了揉,把他的眉頭解開。
少傾,她把整隻手覆在他的額頭上。
還好,雖然淋了雨,但沒有發燒。
在回來的路上,她想了很多,想著自己對待宋玉恢復記憶,究竟是何種情感。
但想到最後,殷樂又好氣又好笑地發現,自己居然挺高興的。
前世的那個宋玉,不可否認,曾把她迷得半死不活。
那樣的男人,玉樹臨風,惹得長安城的姑娘排長隊偷窺,又才高八斗,能在千人會試中獨佔鰲頭。那樣的男人,心悅於她,這是何等令人高興的事。
但如今面對宋玉,殷樂卻半點也開心不起來。
走近她的是他,推開她的也是他。自稱滅了她的家的是他,想盡辦法保護她的,也是他。
當殷樂知道夫子極為宋玉時,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因為她明白,那個讓她情緒複雜的男人,還不是她的夫子。
對夫子,殷樂無恨,無怨,甚至還有幾分愛戴。
但對於宋玉,她有完全不一樣的情感。
“歡迎回來。”殷樂扯動嘴角,輕聲說,她向沉睡著的宋玉彎下身,親吻自己的手背,“謹之。”
“我對你的厭惡、愛戀、羨慕,以及悲憫,都能毫無保留地向你展示了。”
火光燃燒這少女的容顏,最終定格在了唇角的笑容上。殷樂半仰著頭,不自覺地自言自語:“只可惜,謹之,你上輩子阻止不了我,這輩子,依然沒法攔住我實施我的包袱。”
“哦對,把我取意堂的,好像就是夫子。”殷樂轉過頭,凝視著宋玉緊閉的雙目,忍不住無奈地搖了搖頭。
所以,夫子,快些醒來吧。
我,想開誠佈公地和你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