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的山林畢竟是御賜之物,府衙就是想搜,也得掂量掂量自個的理由是不是充分,再說,他之前給莫天林送銀子,早注意到整片山林連綿起伏,樹木繁盛,而入口卻十分狹隘難找。
或許是因為莫天林山匪出身的緣故,他有意無意將進口修得十分牢固,基本上屬於易守難攻的架勢,如今薛寧帶著人去了,恐怕裡面也早修築了防禦工事,就算真打起來,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梁滿倉到那裡養傷避禍,當然是最好的。
幾人將能想到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連一些細枝末節都討論過了,以確保萬無一失。
如此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慕錦成和顧青竹離開面館時,月亮升高了,它奮力穿破烏雲,將清輝灑在寂靜的街市上。
馬車在搖曳的樹影下穿行,車輪碾過青石板,只留下沉悶重複的碌碌聲,兩匹轅馬偶爾打個響鼻,算是給這單調的聲音一點起伏。
琳琅和茯苓在門房等著他們,一見馬車回來,立時上前行禮。
“時候不早了,祖母和母親還沒休息?”慕錦成輕聲問。
琳琅低語:“主子們都在等三爺和少夫人呢。”
四人進了燈火通明的松芝院,慕家人全都在,寇氏半倚在軟塌上,柔兒蓋著小被子睡在她旁邊,盧氏安坐下首椅子,羅霜降肚子漸大,她的椅子上有軟墊和靠枕,慕婕成坐在繡凳上,兩眼紅腫的如同桃子,另兩個姑娘慕婉成和宋允湘,則坐在靠門的小杌子上,一個慌亂,一個茫然。
兩人給長輩行了禮,又和姐妹們見禮。
慕錦成勸道:“祖母,娘,你們身子不好,天色已晚,別這麼熬著。”
盧氏滿臉擔憂:“我的兒,你姐夫這一出事,咱慕家最後的庇佑可算是倒了,這以後可怎麼辦呢!”
“娘,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和青竹早做了打算,你別擔心了,而且,姐夫顯然是被冤枉的,暮春已經給他京城的外祖家寫信了。
雖然林家不喜姐夫續絃,但姐夫到底曾是他們的女婿,且我們待暮春不薄,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再說,若是姐夫的罪名當真坐實了,難保幕後人不會把黑手伸向林家,叛國通敵,聚眾造反,這種罪名任誰都擔待不起。”
寇氏點點頭,拈帕子摁摁眼角:“也只好如此,只是苦了婕成和小柔兒。”
慕錦成轉而對慕婕成說:“婕姐,外頭的事,你別擔心,家裡祖母年紀大了,母親身體不好,最近諸事繁雜,你回來剛好可以幫幫母親。”
慕婕成一直忍著淚,鼻音很重道:“謝謝三弟,我一定幫母親將家裡打理好。”
慕錦成想起來問:“娘,園子裡要清理出去的婆子丫頭可都列好名冊了?”
盧氏指了指小几上的兩三張紙:“陶婆子午後倒是報了個名冊來,剛看一半,婕成就回來了,這不又丟下了。”
慕錦成淡淡地說:“不急,慢慢理,姐夫出了事,也算是多了面照妖鏡,恐怕很多人不用我們清理,也會自己走,倒是省了我們口舌了。”
慕婉成突然插言道:“三哥,我院裡也不需要那麼多下人,你也一併裁了吧。”
慕錦成不贊成:“你一個小姑娘,院裡沒人不安全,府裡再怎麼樣,也不會裁減你的人的。”
慕婉成噘嘴道:“哪裡就不安全了, 我吃飯睡覺不過一間屋子,陪在我身邊的也只有翠煙幾個,其他的婆子丫頭不是偷奸耍滑,就是亂嚼舌根。
上次姨娘死了,還有個婆子在我跟前說,讓我跟母親鬧,被我一巴掌打了,才閉了嘴,你說,留著這些刁奴,若是當真來了歹人,還能指望她們捨身護主嗎?”
顧青竹心中微動,緊接著問:“那婆子是誰?”
“是王婆子,她原是姨娘身邊的人,當初,姨娘有了身孕,說不方便照顧我,便將她打發來看護我,結果,這老婦好吃懶做,還最會挑撥是非,現在被我打發去掃院子了。”
慕錦成點了點頭:“婉成說的不無道理,既然你想清靜,明日便把名冊報給婕姐,讓她一併處置。”
宋允湘趕忙跟著說:“我院裡也減一些人。”
慕婉成雖是庶出,但到底是慕家小姐,她都自請減人,她作為一個寄居的外姓人,豈會看不明白,再說,她是現代穿書來的,這具身體裡原本那個宋允湘越來越式微,最近好似在沉睡, 整個身體都被她一個人強佔著,沒了原本的大家閨秀做派,她的言談舉止再模仿,都有些許破綻,她當然希望圍在她身邊的人越少越好,免得露了餡。
慕錦成擰眉:“婉成有自個的道理,你又何必跟著如此!”
宋允湘斂眉垂眸道:“我本不是愛熱鬧的性子,如今慕家這般艱難,我雖做不了什麼大事,但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人,不給家裡添亂,還是能行的。”
慕錦成的煩心事太多了,他也沒細想,遂道:“那好吧,你自己看著辦,和婉成一樣,明兒列個名冊給婕姐就行。”
寇氏掩唇打了哈欠,慕錦成見此,趕忙說:“今兒實在太晚了,都休息吧。”
慕錦成和顧青竹送慕婕成回梔華院,一路上,月華如水,照見打著青色花苞的梔子花綴滿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