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日,傅書業修補房頂的漏雨,遙遙望見程程大著肚子坐在轎椅上。
傅書業手裡搬著的磚,還是砸在了腳上。
我想我需要跟他談談。
拎著一壺燒酒,薄暮做披,打算與傅書業共澆往事。
傅書業坐在村口的小池塘邊,一如從前地逗弄著池魚。
我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呃,我有一個朋友....”想了想,我編排道:“從前他意氣風發,胸懷夢想,躊躇滿志,笑起來眼角眉俏都是那肆意的瀟灑。”
“......”
傅書業沉默著,不答話。
“後來.......他不再有放肆的開懷,挺直的背脊也彎了下去,不再有凌雲的少年意氣.....”
“......”
傅書業將手裡的魚食一股腦地扔進了池塘,依舊一言不發。
“喂,你在沒在聽!”我有些羞惱地戳了傅書業的手臂。
傅書業拍拍手上的殘渣,回頭道:“不要拐彎抹角的,從小我看你光著腚長大,除了我,難道你這朋友是村口的大黃嗎?”
“其實我沒什麼事。”傅書業飲口燒酒,躺下了身來,淡淡道:“不用擔心我,講講你吧亞子,在京城還好嗎?”
我曉得他想轉移話題,便不答話,只說:“聽說,程程要做孃親了。”
夜色連天,池塘內竊竊的水聲私語,忽遠忽近,暗夜裡流淌的蟲鳴蛙叫卻清晰可聞。
蟲鳴聲甚大,幾乎將傅書業的粗喘聲蓋過。
“你沒有喜歡過誰,不知道這種感覺。”傅書業一手握著拳,啞著嗓子:“就像心底漏了個洞,風不斷吹進來,將裡面鼓吹的滿滿,然後突然撤身離去,從那以後,那裡便空了下來。”
我搖搖頭,這太深奧。
從前意氣滿滿的傅書業不見了,從前傅書業眼底的溫柔也黯淡了。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隻撤了氣的球,又癟又狼狽地被丟在角落。
傅書業絮絮叨叨地念叨著,一壺燒酒下肚,竟也不見醉意。
我皺眉,想起在葑祁放榜那天,傅書業不過寥寥幾杯便雙頰紅暈,舌頭僵直。
想來,他已練就一身喝酒的本事了。
半牙的銀月攀上天幕,我指著村口的山坡,問道:“這山上的野花呢?”
“燒了。”傅書業淡淡道:“村裡的孩子拿著燒火棍追跑,火星掉在了上面,大火燒了半日,半山坡的山花全毀了。”
我閉上眼細細地嗅著:“可還是有山花的香氣。”
“傻亞子,”傅書業笑了:“那都是去年的事兒了,如今早又長出來了。”
我看著傅書業的眼,也笑了。
傅書業笑了半晌,意識到什麼,斂了笑意,低頭不語。
“有時候,你需要把一切都燒乾淨,才會有新的東西生長出來,人也是這樣。山花可以重新開始,傅書業,你也一樣,總能找到方法。”
傅書業不無淒涼地扯了扯嘴角,卻沒答話。
“傅書業!”我用力握著他的肩,喊道:“你眼裡心裡都是枯萎的山花,就算離你不遠處繁花似錦,你也欣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