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始安巢,雁將北迴。
提著大包小裹的行李,趕了三天三夜的馬車,終於搶在除夕前回了家。
遠遠地便瞧見傅書業在村口企而望歸。
許久未見,傅書業的下巴竟也長出些青色的胡茬來。
“路上累了吧?”傅書業自然而然地接過我手裡的包裹,甩到自己肩上。
“還行,你等多久了?”
許是兩人許久未見的緣故,說話竟也客套生疏起來,少時那些親暱的話語如今哽在喉嚨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阿爹站在門口,眼瞧著傅書業和我剛一露面,便點起了一串炮竹。
一向訥口少言的阿爹臉上帶著少有的紅光,只悶頭笑著,雙手不知放哪裡。
四面的街坊鄰居探出頭來,臉上帶著些曲意承迎的笑容,說著些恭維奉承的話。
阿孃在小廚房忙活著,大鐵鍋裡燃起的嫋嫋燻煙,遮住了阿孃的臉。
“開飯開飯。”阿孃張羅著,手胡亂地在身上抹了抹拉著阿爹坐了。
不過四人食的一頓家飯,十數道菜擺滿了一桌。
卻剛坐下,魯縣縣丞聽聞我回了,又派人來送了些禮盒來。
站在門口客套了好一陣,那人磨磨唧唧又是拉手又是馬屁,好不擾人。
阿孃阿爹臉上維持著虛偽的笑容,一道陪著。
待那人離去,滿桌熱氣的菜卻也涼了。
鰱魚豆腐上飄著層薄薄的油凝,阿孃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隨手攏了下鬢間的碎髮,又去重熱了菜。
傅書業爭著去幫忙,一時間院子裡便獨留下我自己。
好容易靜下來,我默默地打量著家裡。
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竹篾編成的桌椅用嶄新的草繩栓著,阿爹阿孃還蓋著我離家時的粗布棉被。
原封不動,一如既往。
阿爹看我獨自進了屋,揹著手跟了進來。
“在京城,住的可好?冬日裡可有炭火,可有發放鋪蓋?”
“好的。”我捏了捏阿爹阿孃的棉被,內裡棉絮已薄厚不均,心裡酸澀:“這棉被蓋了許久了,改日去彈床新的蓋吧。”
阿爹憨憨地笑了笑,嘴裡念著:“家裡又不冷,不礙事,倒是你獨身一人在京,要顧好自己。”
正說著話,阿孃已重新熱菜上桌。
“這是你阿爹特意去打的鰱魚,你嚐嚐,熱熱身子。”阿孃夾了大大地一塊魚肉在我碗中,又推了油炸小黃花到我面前,嚷著:“多吃點魚,你在京城吃不到這鮮口。”
眼瞧著碗裡不過片刻便堆得高高的,我埋頭苦吃起來。
傅書業卻一反常態,一言不發。
一頓飯吃的表面熱鬧,可氣氛卻十分怪異。
眼看著傅書業收拾碗筷,洗涮桌子,之後默默地出門打水。
阿孃的眼一直沒離開他的背影。
阿孃說,她也以為傅書業早就放下了程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