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亞文站在公園的大梧桐樹下焦急等待,樹旁還擺著籲婷的畫架。
籲婷回家之後雖然每天都笑眯眯的,可是除了肯說“好”、“不好”之外,幾乎再也沒有別的言語;她也不太願意出門,頂多就是在果園和茶山上轉轉,畫點畫;偶爾擰不過孟志誠的糾纏,跟他去趟老市場。在老市場裡,她也只肯去撈魚的地方坐一會兒,頂多再吃塊花生糖,然後就急著回家了。
田亞文發現女兒願意做的都是小時候做過的事,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得讓籲婷敞開心扉、生活在當下。於是她和丈夫商量,乘著最近天氣炎熱,山莊的工作量不大,由孟強先暫時全權頂著,田亞文則專心負責女兒。只有籲婷肯出門、肯跟人接觸,他們才能送籲婷去看醫生、接受專業的心理輔導。
一開始籲婷對離開雲頂山莊很抗拒,孟志誠就來助攻,說自己也沒收過女生的禮物,想要姐姐送他一幅畫,要風景畫,但不能是雲頂山莊,他看了三十多年,早膩了。籲婷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田亞文順利帶女兒出了門。她建議籲婷多走幾個地方採風,挑一處風景最好的畫下來。於是母女二人把雲頂山莊周圍方圓幾公里都走了一圈。孟志誠又說喜歡高樓大廈,希望姐姐給他畫一幅都市感覺強烈一點的畫。這才有了今天田亞文帶籲婷到辰光百貨廣場一事。
辰光百貨廣場是離雲頂山莊最近的商圈,高樓大廈旁還有公園。籲婷一下車就表現得很緊張,不管大熱天的,非要用頭髮把臉遮住。田亞文不忍心把她逼得太緊,就先帶她到公園的梧桐樹下乘涼,想待她適應一下再去商場吹空調。沒想到籲婷在樹下發現那個角度正好能把廣場的高樓林立、天空的澄藍和公園的綠樹成蔭融合成一體,她立刻就架起畫架開始創作。
籲婷畫得很專心,背上的汗浸溼了衣服都沒挪動一下身子。田亞文不忍心打擾女兒,交待她一聲別離開,就去給女兒買水了。等她回來時籲婷卻不見了,只有一個畫架,還有掉落在地上的畫筆。她在周圍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田亞文不敢走遠,怕籲婷回來見不到她又跑了。與其兩人相互錯過,還不如暫時先在原地等待。她這才給家裡打了電話,人多才能分頭去找。
張天悅駕車帶著孟家人很快到了公園。田亞文簡單說明了一下原委。
“媽,你去買水的時候周圍有沒有其他人?”才跑了一會兒,孟志誠已經滿頭大汗,他胡亂抹著流了一頭一臉的汗水。
“沒有。我就是確定周圍沒人才敢離開的。”田亞文早就懊悔不已,她的衣服胸前背後都被汗溼透了。
“不過有個事情挺奇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田亞文猶豫了一下,才指著一旁的垃圾桶:“我好像記得剛才垃圾桶旁邊有一塊大石頭。”
眾人看向她指的方向,一排柏樹前,乾乾淨淨一個垃圾桶,別說大石頭,連塊小石子兒都不見。
“這麼大!”田亞文四四方方地比出形狀:“大概不到一米寬,不到一米高。”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劉美娣急了:“趕緊去找人啊,找人要緊!”她推著幾人離開。
年紀大的劉美娣守在梧桐樹下,孟強田亞文夫婦、孟志誠和張天悅四人劃分好區域,各自找人。
張天悅一邊跑一邊想著田亞文說的大石頭,如果她沒有看錯,那麼那塊石頭會不會是讓籲婷離開的原因呢?那麼大的石頭不可能隨隨便便出現在公園、也不會隨隨便便被搬走……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巴黎街頭看到的行為藝術,那些藝術家把自己抹成黃銅色站在街頭充當雕像,跟真的一樣。要不是當時那個藝術家故意嚇唬她,她還發現不了。可是國內的行為藝術並不盛行,她記得舅舅說過,他們的團體在國內的成員還不到一百人。
再說今天氣溫達到了36攝氏度,哪個藝術家都不會出門找虐吧。張天悅搖搖頭,甩去不切實際的想法專心找人。她扯著嗓子喊籲婷的名字,一會兒就覺得嗓子冒煙了。視線裡出現一個小賣店,她想也沒想就朝小賣店跑去,買瓶水,順便打聽一下籲婷或者大石頭的情況。
還沒進小賣店,就聽裡面傳來吵鬧聲。
“你再不走我就報警!我打110了啊!”
“不要不要,誤會,都是誤會!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天悅覺得這個聲音很是熟悉,加上對方話裡還提到了“姑娘”二字,她顧不得熱得眼發花,撒腿跑了起來。
一進小賣店,張天悅來不及感受空調帶來的涼爽,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得一身冷汗。一個渾身抹得烏漆嘛黑的人站在小小的屋子中間,只能依靠他的眼白看清一雙眼。
“我真的不是壞人!不是流氓!我是個藝術家!”
那人說話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靠著牙齒,也能辨別出他的嘴。這聲音,不是一般熟悉!張天悅吃驚地瞪大了眼。
“姑娘,”那個自稱藝術家的人看向櫃檯後:“你別躲了,快出來呀!你跟他說,我是不是就誇了你,別的什麼都沒幹?”
“方宇航!”張天悅用冒煙的嗓子喊出了最大聲。
藝術家被嚇了一跳,轉身看清身後的人,他驚得跳了起來。
張天悅冷笑,不愧是行為藝術家,連害怕都比別人表現得誇張十倍。
“果然是你!”張天悅伸出手指直戳藝術家:“你回國怎麼不回家?你……”她把他從頭到腳指了一遍:“你到底在幹嘛!”
小賣店老闆其實也被藝術家嚇得不輕,他也躲在櫃檯後面,一手舉著手機、一手舉著羽毛拍,擺出自衛的架勢。見進來的人認識眼前的瘋漢,老闆像見到了救星:“姑娘你認識他?快,快把他帶走!”
“我不能走!”方宇航急急擺手,探頭探腦地看向櫃檯後:“我還有話跟她說,麻煩你讓她出來。”
張天悅聽出端倪,立刻朝著櫃檯後喊:“籲婷?籲婷是你嗎?你在這裡嗎?”
櫃檯後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店老闆急了:“這姑娘都被嚇傻了!你要是再不把人弄走,我、我就真的報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