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手端著木魚,一手持著木槌走回破廟,將之隨手放在佛堂下,轉身看向一旁的水缸,或者說水缸裡的那條沉在水底十幾年半兩肉也沒多長的大青魚。
“阿彌陀佛,大威天龍菩提耶普陀耶!”老和尚雙掌合十,念珠被兩手拇指扯成口字,拇指間的十顆珠子不停顫動起來,動靜越來越大,引得水缸也發出“嗡嗡”響聲,缸身振動,激起水缸裡水紋波動,由缸身蕩向水面中心,再由水面中心迴盪至缸身,如此往復,愈演愈烈,終於水中緩緩浮起一條金脊青魚,長鬚盈身,一雙金黃豎瞳半露出水面,眨了眨眼睛,便盯著老和尚一動不動。
老和尚放下念珠,捋了捋又長又白的鬍子,與青魚對視道:“是幻是空,是真是夢,就看這一途你我機緣如何了!”說完往門外而去。
而在老和尚剛出破廟大門之時,他背後的水缸中水花四濺,青魚在缸中繞著缸身轉個不停,越轉越快,“嘭”地一聲水缸炸開,一條二尺大青魚自水中躍出向著門外飛去,身形越拉越長,越變越粗,魚嘴伸出如駝,載起老和尚騰空而起,向著南方而去。
而月下的破廟歸於寂靜,牌匾上的“佛”字也消失不見,變成一片空蕩蕩。
此時若有人抬頭望向夜空,應該能看見有條無爪無角但長鰭的魚龍劃空而過,一個白鬚飄飄的老和尚立於龍首之後,罡風撲面,大袖鼓盪,仙人能馮虛御風,老和尚則月下乘龍。
青州東林三月風,魚龍起舞立當空。
遠在十萬大山中心地帶的妖谷之中,竹海內妖主的竹樓之前,十三辰各自按方位閉眼盤坐著,也不知擺了個什麼陣勢。突然沉龍睜開眼睛,疑惑地看向西面漸沉的彎月,喃喃自語:“這是哪位前輩?氣息應該偏屬魚龍一類卻龍氣甚重,遠超我這蛟龍之身,不知是否有希望成就真龍之尊…”
在沉龍的斜對面是紫毛鼠的位置,似乎是察覺到了沉龍開了小差,故而開口訓斥道:“沉龍你發什麼呆!快快維持大陣,不然妖主有個什麼閃失你我難辭其咎!”
沉龍點點頭應了一聲不再想東想西,靜下心來,他自問不比任何人差,晉升真龍早晚的事罷了。
天祈十七年三月初,有魚龍初動,偶有目擊者拜之入如神。
驕陽高照,福林樓今日又沒有開門,門前食客時不時地走來推推門,再拍兩下,卻沒一個人出來迎客,不禁無奈,更有熟客知曉定然是這酒樓的老闆娘昨夜酒水喝多了,這才耽誤了酒樓開門迎客。
酒樓後院被一大早起來的老張頭收拾的乾乾淨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撒了些清水,以免春天風乾物燥,吹得到處都是灰塵。院子當中的一缸荷花開的正盛,林二蛋站在缸前凝神看著,時不時去扯一扯花瓣或者荷葉,看樣子似乎準備隨時摘下一朵似的。
花韻扶著腰從客房露出頭來,一步一挪地走到林二蛋身邊,一巴掌糊在林二蛋頭上,恨鐵不成鋼道:“沒眼力勁兒的大鴨蛋蛋,沒看見老孃走不動道兒了嗎?也不知道扶我一把,活該你一輩子都只能做個店小二!”然後轉身朝著洛不易的房間挪去,留下林二蛋抱著腦袋站在缸前,看了看花韻的背影,撇了撇嘴巴,然後繼續研究起了荷花。
昨晚花韻就那麼睡在了屋脊之上,可那屋脊又窄又硬,關鍵還並不怎麼平整,花韻睡了大半宿只覺腰痠背痛,被夜風吹得鼻幹口燥,睡著睡著一個翻身竟然從屋脊上掉了下來,順著瓦片骨嚕嚕差點兒從樓頂摔到地面,幸好被起身如廁的老張頭撞見,將她救了下來,扶回了房中。
以後可不能喝著喝著就在屋頂睡了,太難受了。花韻揉了揉額頭,努力做出一副精精神神的樣子敲了敲洛不易的房門,柔聲道:“不易好弟弟,該起床了!”
等了片刻卻無人回應,花韻暗暗點頭,這少年人就是少年人,哪怕心中再是如何悲苦,可依舊知道吃飽睡足。如此才是正理嘛,尋死覓活又改變不了什麼,待時機一到,自然能夠開解心中執念。再次拍了拍房門,說道:“不易弟弟,你不開門我可就進去了啊!”
然而仍是沒人答應。
花韻臉上泛起笑容,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我直接進去了啊,你記得蓋好被子,萬一被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你可不要怪我啊!”說著說著自顧自羞紅了臉,用力推開了洛不易房門。
“嘿嘿…不易弟…”
客房床上空無一人,被褥疊的整整齊齊。
洛不易已然不知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