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只聽少女云溪朗聲道:“九戒堂謝過凌春秋凌夫子,凌夫子高風亮節,誠以待人,九戒堂厚顏收下賠禮。”
“真是凌夫子!”
“果真?方才我還說有些眼熟,想不到真是凌大儒凌院長!”
“假不了,假不了,我曾在青華書院的發小身上見過這身青色儒衫,簡直一模一樣!”
“哈哈,今日得凌夫子請茶喝,餘生無憾矣!”
“是啊,看來的確是鬧了誤會,凌大儒怎會有那種惡癖!”
四周譁然,當確認了是大儒凌春秋請他們喝茶之後,便一個個的欣喜不已,彷彿能得凌春秋請茶喝是天大的榮耀。
可這是為何?紅纓有些不懂,遂看向華凝。
兩人到底是相處久了,紅纓一個眼神,華凝便知曉她在想些什麼,思索片刻,壓低嗓音在紅纓耳邊說道:“凌夫子當世少有的大儒,不說學問高深,得萬人敬仰,凌夫子更是青華書院兩位院長之一,為人師表,有了誤會自是要澄清。若是損壞了東西不賠,打擾了眾人不道歉,以後如何教書育人?恐怕凌夫子自己都不會寬恕自己。是以眾人出言,好成全凌夫子的用意,這同樣是請茶喝,一前一後之間,效果卻大是不同。”
聽了華凝的一番解釋,紅纓頓感驚訝,這才明白過來其中深意。可她更驚訝的是自家小姐好像越來越聰明瞭,襯得自己傻乎乎的。
“看我幹嘛?看猴子啊!”華凝見凌夫子那處餘波已平,心思重新回到了樓下的三隻猴子身上,她總覺得那些猴子過於機靈了些。
“啊?哦!”紅纓暗惱自己確實變傻了,卻也樂滋滋地看向窗外,看著猴子的動作嬉笑不已。
隨著眾人紛紛落座,喜笑顏開,凌春秋也是鬆了一口氣,向云溪姑娘拱手道:“多謝云溪姑娘相助,不然老夫怕是晚節難保。”
云溪側身讓過凌春秋這一禮,淺笑說道:“凌夫子言重了,夫子與我家老闆相熟,又不欲以名欺人,實乃道德高人,小女子不過順水推舟罷了,夫子不必介懷。”又看了眼破損的桌子,道:“小女子這就喚人將這殘桌換下。”說完便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凌春秋一手背在身後,含笑捋須,嘆道:“好一個秀外慧中之少女,連老夫都不得不歎服!”旋即看向坐在凳子上仍自餘怒未消的梅道人,無奈道:“老友你誤會我了!”
“哼,看在你送我衣衫,解我寒迫的面子上,我給你機會解釋。”
梅道人雙手抱胸,梳著道髻,穿著儒衫,看似不倫不類卻自有凜然正氣。
凌春秋自然知道這位老友最是見不得不平之事,不然也不會平白得罪那些紈絝子弟,被他們堵了門,與周圍百姓聲稱誰敢進去道觀燒香祈願,便是與他們做對,百姓們怕惹禍上身,只好儘量不去。於是梅道人的道觀裡信眾越來越少,他也越來越顯得飢寒交迫。
斟酌了下言語,凌春秋悄聲說道:“這兩位公子其實是女兒身!”見梅道人眼神平靜無波,顯然他也看出來了。這倒也是,以梅道人的玄級修為,眼力能差的了?
“我見她向我行學生禮,但又覺得應該不是書院中人,於是便多看了兩眼,才確認她是王老夫子的學生,沒曾想竟讓你誤會我有孌童狎妾的惡癖,你我相交於微末,幾十年的好友,莫非還不清楚老夫的為人如何?若是老夫品行有失,又怎能當得那大儒之稱?”
凌春秋越說越氣,氣得將頭撇向一邊,不想再看梅道人一眼。讀了一輩子的書,這會兒彷彿都化作了怒火,怒火無聲,卻燒在梅道人臉上,燎得他本就微黑的面龐更顯得黑紅一片,燒得他心裡愧疚難當。
是啊,兩人心神相交,他怎會去懷疑老友的品行有問題?而自己當眾怒喝,又將老友這個當世大儒置於何地?
“是我不對,我跟你賠不是。”梅道人乾脆利落地認了錯。
聽到梅道人認錯,凌春秋情緒一陣激動,差點兒聲音都變了調:“光動嘴皮子就行了?你這錯認的也太輕鬆了些!”
“那你待如何?我身無分文你又不是不知道。”梅道人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答應幫我做件事,這次便饒過你。”凌春秋說道。
做件事?你一個大儒放出風聲,多得是人上趕著幫你,哪裡輪得到我?不過既然是希望平息好友的怨憤,先應下就是。於是梅道人滿口答應:“行,那就依你!”可話剛出口,腦中靈光一閃而過,追問道:“莫非你說的事與鬼神有關?”
凌春秋凌大儒此刻將身子坐正,老神在在,哪還有半分氣憤的模樣?
“這可是你答應過的,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能耍賴!”
“你…你你!你這次可害苦我咯!那鬼神之事豈是易於?說不得你我都得搭進去!”梅道人頓時哭喪了臉,怪不得凌春秋約自己出來,不談何事,卻旁敲側擊鬼神之說。
“怎麼,這鬼神莫非還成了禁忌不成?連你這個玄級高階的大高手也諱莫如深?”凌春秋雖然學識淵博,可那都體現在了正經知識上,對鬼神他可不瞭解,不然也不會求到梅道人頭上了。
梅道人一把抓住凌春秋的手腕,恨聲道:“讀書人就是一肚子壞水兒,騙人都騙的這麼順溜!走,帶我去見苦主!”
凌春秋奇道:“你怎麼知道還有苦主?”見梅道人只是哼一聲,卻不答話,只好妥協道:“好好好,這就走,這就走!”
說完,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扔到桌子上,起身陪著梅道人向樓下走去,路過華凝時,身子一頓,以指節輕釦桌面,等不及華凝二人回身便囑咐道:“早點兒回家,莫讓家人擔心!”然後便被梅道人急急拉下樓去,與帶人置換殘桌的云溪差點兒撞上,連聲道:“有失斯文,有失斯文!”
紅纓看著凌春秋與梅道人離去,自家小姐卻毫無察覺,並未轉身,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而華凝其實什麼都沒想,她只是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樓下的猴戲,或者說她此時正單單注視著其中背對著耍猴人的那隻猴子,那隻猴子看起來與其餘兩隻猴子並無二致,甚至山裡的獵人來到此處也只會認為那是隻再尋常不過的猴子而已,最多就是較為聰明、機靈了些。
可那隻較為聰明、機靈的猴子此時衝著華凝,嘴巴努力地做著動作,那動作笨拙無比,甚至有幾分可怖,但在華凝看來,那分明是在說兩個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