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取錢或者收發郵件,都要去十幾公里之外的地方,中間都是崎嶇的山路。我和米娜買了一輛腳踏車,我經常載著她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那真是一幅十分美好的畫面,如果能畫下來,一定很好。你的工作還順利嗎?”
“雖然我教的學生很少,但是我每天努力工作,爭取讓每一個學生都能學到有益的知識。我隨身帶了不少書,就把書借給了學生們看。我很欣慰,班裡有幾個學生有很高的寫作天賦。
後來,學校裡建了圖書室,校長讓我來負責。在我的培養下,有兩個學生還在自治區的作文競賽中獲了獎。”
“看來你是個好老師。”
“不過,說來很好笑,後來上級要來考核基礎教育,我和其他老師一塊兒造假。那個圖書室也是考核的一部分,還有美術室,除了這些硬體,還有很多考核材料要準備。
學校一開始把準備材料的事情安排給了一個年輕老師,讓他放棄教學,專門幹這個工作。但前兩個月翻來覆去,全做了無用功,浪費了無數的紙張,好幾個月下來也只完成了不到一半。眼看考核將至,學校又讓我還有其他幾個老師也參與進去,一起準備考核材料。
一開始我還以為,準備考核材料不過就是編造一些文字材料,如果讓我來做,是很容易的事情,真開始著手的時候才發現,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文字材料在考核材料中只佔很小的部分,最為關鍵的是學籍檔案。
學校上報到縣裡的學生人數比實際的人數多了二百多人,更要命的是,這還不是一年的問題,而是連續十幾年都存在虛報人數的問題,累積下來,有一千多個學生。”
“為什麼要虛報學生人數?”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學校經費是按照學生人數下發的,多報人數就可以獲得更多的資金。學校裡實際的在校生都有比較完備的檔案,那一千多個壓根不存在的學生不僅沒有檔案,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我們要做的就是偽造這些壓根不存在的學生的學籍檔案。縣裡所有的鄉鎮中學都要接受上級部門的考核,幾乎每個鄉鎮中學都有虛報學生人數的情況,只不過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你們是怎麼偽造學籍檔案的,總不能憑空捏造吧?”
“當然不能憑空捏造,因為每個學生都要有非常詳細的資訊,還需要照片,這不是憑空造的出來的。校長找到了鄰近的另外三個鄉鎮中學的校長,與他們相互交換了資料,從而得到了近兩千名學生的照片、姓名、年齡、年級、家庭住址等資訊。”
“這還真是個好辦法。”
“但也還是很麻煩,其他中學的學生資訊不能直接充當學籍檔案,因為每個中學的學生都主要來源於本鄉鎮,必須把家庭住址改成本地的村子。
還不能都改成一個村,而是要均勻地分佈在各個村子,不僅如此,男生、女生的人數也要大致相當,每年補充的學籍檔案,也要與當年虛報的人數相匹配。
要完成這一千多個不存在的學生的學籍檔案,實在是一件非常艱鉅的任務。我們把每天所有的空閒時間都用到了偽造學籍檔案中,晚上也常常要加班,週末也得不到休息,甚至國慶節也沒有放假。”
“假也不是那麼好造的。”
“還不止這些,圖書室建成以後,也是我負責,一開始借閱還比較多,到後來很多班主任覺得借書影響學習,就不讓班裡的學生到圖書室借書。再加上,我要偽造學籍檔案,也沒有時間,圖書室事實上關閉了。
儘管如此,但是我必須編造足夠的借閱記錄,上級部門來考核時,圖書室是必看專案,一屋子圖書就擺在那兒,沒人去追究學生究竟借了多少書,借閱記錄上寫的是多少,那就是多少。
對於這樣明目張膽的造假,我是非常反感的,然而這樣的假又不得不造,‘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最終的結局就是被放逐。
面對這樣的現實,我也常常感到疑惑,到底是‘眾人皆醉我獨醒’,還是‘眾人皆醒我獨醉’。如果我是孤身一人的話,或許就會選擇不造假,然而,我身邊有了米娜,做什麼事情,我都要為她考慮。
既然分不清是醒是醉,那就當自己是醉了吧。後來,學校順利透過了考核。”
“在現實面前,我們都要學會妥協。其實,不光是中小學,大學也一樣,前些年,方州學院也沒少造假,我也參與過一些。”
“是,要學會妥協,這樣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