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靜,也理智得可怕,她要保住女兒,那是她最後的血親。
母親像是突然發了狠,將脖間的項鍊拽下,連同卡一併塞給陶許,然後低頭看了看指尖的戒指,眼底滿是不捨,但僅僅只是猶豫了一秒,便利索地摘下它,遞給陶許。
“媽……你在幹嘛啊!”陶許後知後覺的看過來,俏美的臉上是死灰的白,她說:“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再早熟的人,只要他還是個孩子,看到熟悉的親人慘死眼前都很少有不牽動情緒的,更何況陶許並不早熟,她還只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兒,會幻想自己是城堡中的小公主,然後嫁給心愛的白馬王子幸福的度過一生。
可如果不曾經歷寒霜,又怎能為自己博得溫暖的未來?
童話終歸是童話,你信了,便也怨不得別人。
她會長大,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也可能會碰到小矮人,野獸,或者女巫,但她終究會成長為明豔的王后。
這是萬古不變的。
“是!”女人大聲叫道,起身不再看向陶許,只是冷冷說:“卡里的錢夠你好吃好喝一輩子了,我會開車把後面追殺的人都引走,你躲好了,找個安全的時候離開這兒,不要回家,那裡已經被人盯上了,你拿著錢去買房租房什麼都好……”淚水不爭氣的再次滾落,她低啞道:“只是……不要再回來了”
“媽……”陶許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襬,卻看那人頭也不回,越走越遠,她低聲楠楠道:“到底是誰……要害我們”
女人上了車,很快冷靜下來,抱著死去戀人的屍體,嘴角是奇異的微笑和滿足,她吻了吻屍體額間的傷口,勾起的弧度就像一朵開在地獄中的曼珠沙華。
美麗且邪惡。
“銀行卡我給小許了,希望她能活下去,我很不喜歡這種被迫逃跑的感覺,這讓我看起來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但我知道,我是有家的,家裡人都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們”女人自言自語。
“說起愛,我是什麼時候瞭解到這個詞的呢?”
“大概是初中吧,我轉到你班的時候剛好是初二,那個荷爾蒙蠢蠢欲動的年紀,你好奇的走到我面前,說了句‘小姐姐真清秀’男孩的笑容很好看,像陽光傾灑在花瓣上一樣,憨憨的,很乾淨,我臉紅了,羞澀地一時間不曉得如何去回話”
“上課鈴響了,我也很快平靜下來,認真聽課並將你默默藏在心裡。”
女人緊緊摟住懷中冰冷的身體,好似這就是她的整個世界,只聽溫柔如水的嗓音繼續說:“每一個早上你會給我帶早餐,我會在操場看你打球,那時候我就在想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溫暖的大男孩兒呢”
“放學了一起回家,一起聽新出的專輯,我們相談甚歡。”
“後來你對我表白了,高興激動的情緒湧上心頭,不過我沒有當場答應,我怕這是你一時的心血來潮,我便說,我們一起考××高中吧,我會和你交往,但我需要一個光明的未來。”
寂靜,沒有人再說話了,能聽到的只有汽車尾聲“斯斯”的響著,女人透過反光玻璃看著身後緊跟的幾輛車,給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要活著,誰不想活著呢?我們幫了他們那麼多,結果?你死了,腦袋‘啪’的一下被洞穿,血淌下來,濺了一臉”
四周的河洶湧翻滾著浪花,女人有條不絮的車突然加了速,渙散的瞳孔被淚水糊花,再看不清路,狠狠撞上了山崖,然後墜入怒哄的河中央,被吞併,瞭然無蹤。
只有石壁上的斑斑血跡來證明,曾有人來過這,掩埋了一個快樂,悲傷,幸福,痛苦的蒼老故事。
天是一片墨色,陶棲年苦笑了一下,真好啊!父母再次死在眼前,可我依舊無能為力。
但那又怎樣呢,他們要我活著,我這麼乖,當然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呀。
枝椏在黑影中顯得隱隱綽綽,像是從地獄中探出的利爪,惡鬼們開始遊蕩,烏鴉在廢棄的房屋上鳴叫,一聲接一聲,連綿不絕的嘶喊著。
一隻慘白的手爬上小路,然後出現在面前的,是沒有血色的臉,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黑與白,女孩兒皸裂的嘴唇動了動,卻仍說不出話,只有暗啞的呼吸聲在反覆提醒她現在還活著。
母親說,等到安全了再走,現在大概是午夜,深山老林裡沒有什麼時候比這時候更安全。
滿是沙石的土地不僅涼,而且硌的腳很痛,鞋子也不知飛去哪兒了,就這麼赤著腳,女孩兒走啊走,沿著路想要找些什麼,可路的盡頭,是峭壁,是鮮血。
雨就這麼毫無預兆的下了,淅淅瀝瀝打落在身上,一時間沁涼了心,女孩兒愈發像一隻在人間遊蕩的鬼。
父親離我而去……
母親追隨父親也走了……
沒有人會為我停留,我是沒有人要的鬼,呵,她輕輕的笑了,那樣悲慘,那樣脆弱。
傾盆的雨珠下來了,滴滴點點,要衝盡世間的汙濁,一切都被洗滌,心上像是被開了一道口子,痛的透徹心扉,呼吸也愈發艱難。
在雨裡,血夜裡,絕望的悲傷中,沉沉睡去,女孩兒身體蜷縮,留下無際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