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我去掃一下。”陳玉潔站起來，低眉順眼地笑著往陽臺走，她到哪兒都要先找幹活的東西，上次走得那麼匆忙，她都沒忘記先找到掃把和簸箕的位置。
“這下徹底壞了，”陳玉潔拎著掃把回來，就這麼幾步路都要絮絮叨叨個不停，
“反正款式也舊了，可你也知道，東西不壞我又不捨得扔，”她垂著頭，利索地把地上的玻璃渣掃掉，順帶著把桌子周圍一圈兒都掃了一遍，越掃範圍越大，慢慢地掃到客廳裡去了，
她幹活很利索，陳衛軍經常說她的勤快是腦子換的，她也曉得自己不聰明，所以總是滿懷歉疚地用任勞任怨來彌補，
“摔碎了也好，你給我買的那幾塊兒表，我終於能戴啦！可想死我了，天天想著啥時候能戴呢！我最喜歡紅色皮革的那一塊兒，那是什麼皮？鱷魚皮嗎？”
她跪在地上把茶幾底下堆積的灰塵掃出來，咧著嘴憨憨地笑，露出潔白的虎牙，烏黑油亮的麻花辮發梢微微卷曲，隨著掃地的動作晃來晃去，她穿著一件圓領白色羊毛衫，沒一會兒鎖骨上已沁出一層亮晶晶的汗珠，
美人，連出汗都香，連掃地都漂亮，
還癱在椅子上的陳冰清靜靜地看著她晃悠悠的麻花辮，快速彎下又直起來的纖細的腰肢，
“我去找過姓劉的了。”
聲音嘶啞，很輕，像夢囈，但陳玉潔還是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停了下來，嘩啦啦的掃地聲戛然而止，
她背對著陳冰清，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抱著掃把和簸箕，頭低得從陳冰清的角度都能看到她凸起的頸椎骨，
良久，陳冰清聽到她比微風還輕的聲音，
“他叫劉峰。”
“哈！”陳冰清仰頭大笑一聲，
沒救了，真的沒救了，人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挺無語的，她枕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笑得直搖頭，
“劉峰，劉峰，劉峰……”她咧嘴冷笑，像不認識這幾個字似的一遍遍唸叨劉峰的名字，念著念著突然抬起頭看向陳玉潔的背影，“誒？那他知道你叫啥名兒不？”
陳玉潔再笨也聽出了妹妹語氣裡咄咄逼人的不懷好意，她低著頭，呆呆地望著一簸箕的玻璃渣和灰塵，用更輕的聲音說：
“知道的。”
她一貫如此，她不是感受不到敵意，只是她一旦意識到你要跟她發脾氣了，不管你怎麼諷刺，怎麼陰陽怪氣，她都裝聽不出，只從字面意思上回你的話，
她的本意是逃避，投降，可這對陳冰清這種喜歡正面剛的人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
陳冰清坐直身體，從褲子口袋裡把嗡嗡嗡震個不停的手機摸出來，先結束通話，再關機，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譏諷地笑道：
“他知道？確定嗎？沒把你和別人搞串嘍？”
陳冰清那天從警局出來的時候站在門口抽煙，抽了一根接一根，把門口看車子的老頭都給抽饞了，揹著手轉悠到她跟前，
老頭看到陳冰清和劉峰繞到派出所後面去，過一會兒又看到陳冰清失魂落魄地出來，以為他們是那種關系，故而意味深長地擱旁邊兒嘆一口氣，幽幽道：
“唉……丫頭啊，別傷心啦！男人麼，離了婚沒了束縛，又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的，不花哨那是不可能的，今兒這個明兒那個，好在出手不小氣，你呢跟他玩玩兒，討倆錢花花就得了！過日子啊，我勸你甭想啦！”
陳冰清冷著臉聽他逼逼，一開始還沒反應，可過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了，拿掉煙直勾勾盯著他，
“他離婚了？還不止一個情人？”
的確，劉峰給她點煙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左手無名指上一圈泛白的面板，那是常年戴戒指的痕跡，但渣男出去鬼混前摘戒指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她就沒當回事，
“昂！”老頭也頗為詫異地看著她，“你不知道哇？哎呀早離了，好像他老婆外頭有人了，嗨！有人了也好，小劉也算是解脫了！據說這母老虎她家老爺子是……”他湊到陳冰清耳邊說了個職務，然後唉聲嘆氣地搖搖頭，
“古有強搶民女，今有強搶民男，小劉也真是作孽啊，好不容易從地縣上考過來，本來有個挺好的女朋友，好像都快結婚了，呵，叫這母老虎給盯上了，你就說壞不壞菜吧！”
“哎呀……原來挺好一小夥子，熱心腸，人也勤快，一天到晚樂呵呵的，所裡那幾個不害臊的小姑娘追他，往他身上靠，他還臉紅呢！可現在你看，唉……”
老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看著就要醞釀出一滴眼淚，可陳冰清心裡頭卻是五味雜陳，
說實話一開始她是鬆了口氣的，可氣還沒松完就感覺一股火蹭蹭地往上冒，
他要沒離婚，陳冰清還能騙騙自己，騙騙陳玉潔，說他是礙於現實情非得已，可現在諷刺的是他有一萬種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陳玉潔，等她，娶她，可他呢？
陳冰清想起派出所後面的空地裡，劉峰叼著煙，一臉奚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