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菜
陳冰清被姐姐推著拐了一個彎,拐到一間房子裡,確切地說應該是廚房吧,南方很老式的那種廚房,土牆,藍白格子桌布,銅茶壺,黑色木質窗柩,甚至還是柴火灶,也沒有電飯鍋,大砂鍋裡焐著米飯,四方桌旁邊坐著一個男人,正低頭狼吞虎嚥,
姐妹倆一進去,他端著碗就站起來,快速扒拉完最後一口米飯,放下碗一抹嘴就往外走,“你們吃,我去前面看著。”走過陳冰清身邊的時候低頭飄一眼她手裡的鐵劑袋子,“小姨子喝血呢?怪不得,長得跟吸血鬼似的。”
“誰是你小姨子?”陳冰清仰頭狠狠白了他一眼,還不甘心,鄙夷地上上下下掃視他一遍,沖著他的背影啐一句:“我家可沒你這號親戚!”
“哈哈哈!”男人不以為然地朗聲大笑,頭都不回,一揚手揮開門簾就出去了,
“你說你老呲噠他幹啥,他就那麼不順你眼?”陳玉潔嗔怪著笑道,一揭開砂鍋蓋子,空氣裡頓時彌漫著熱騰騰的米飯清香,她拿過白瓷碗給妹妹盛米飯,木勺用力壓兩下,把米飯壓瓷實了,再加一勺,
“你是不知道他說話多少難聽!”陳冰清吸完最後一口“血”,恨恨地把空袋子扔進垃圾桶裡,摘掉斜挎在身上的皮包甩進椅子裡,自己拉開靠外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頭枕著椅背,撅著嘴不高興地嘟囔,“你喜歡他啥呀,五大三粗的,還長了一張毒嘴。”
“他當我面兒也說,”陳玉潔好脾氣地笑,把米飯放在妹妹面前的桌上,自己拉開正對著她的椅子坐下,“可是說歸說,做歸做嘛,”她指尖靈巧地剝開裝飯盒的布袋子,拿出三個大鐵飯盒,啪嗒啪嗒一個個掀開,松鼠桂魚,響油鱔糊,典型的蘇州菜,最後是一碗羊肉面片,黃油油紅通通的,霸道的油辣子味兒直往陳冰清鼻子裡竄,
“他不陝北人麼,”陳冰清皺著鼻子狠狠嗅幾下羊肉的香味兒,“還會做蘇州菜?不過還是羊肉面片做得地道。”
“嗯。”陳玉潔沒應,低頭夾了一筷子魚肉,耳尖卻泛紅了,陳冰清斜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翻她個白眼,咧開嘴冷笑一聲,陳玉潔這個金牛女就是悶騷,秀恩愛就秀恩愛唄,還玩兒上深沉了!她陳冰清又不傻,丁蓉是蘇州人,陳玉潔從長相到性格再到口味都和母親一模一樣,姓劉的還挺會來事兒,知道抓住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女人的胃,
“甜膩膩的,我不愛吃!”
但他可沒抓住陳冰清的胃,她嫌棄地推開松鼠桂魚和響油鱔絲,一手拄著腦袋,一手像大爺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面,陳玉潔笑眯眯地把羊肉面片推到她跟前,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所以給你做了這道菜嘛。”
“哼!”陳冰清坐起來,雙手抱胸不屑地別過頭去,過一會兒又轉過來,斜睨著飯盒裡讓人食指大動的羊肉面片,嚥了口吐沫,不曉得怎麼回事,她從小到大特別喜歡吃碳水,大米飯大面條大饃饃,越瓷實她越喜歡,碳水太讓她快樂了,此刻饑腸轆轆,更是變本加厲,眼珠子黏在油亮油亮的面片上就是挪不開,
“算了!”她拿起筷子把飯盒撥到自己跟前,“餓死了都,湊合一下吧!”
夾一筷子羊肉,很嫩,很香,沖鼻子的辣油味兒沒有掩蓋羊肉本身的香味,霸道裡有一絲溫和的留白,
陳冰清頓了一下,不響,沉默地就著羊肉片吃了小半碗米飯,放下筷子,向後靠在椅背裡,垂眸望著碗裡被油浸得紅通通的米飯,驀地開口道:“你倆領證了?”
“……嗯。”陳玉潔一愣,頭垂得更低,臉都快埋進碗裡去了,臉也紅到了耳朵根,陳冰清無語地看著她顫動的睫毛,領證了還心虛成這德行,就差把“偷情”倆字刻腦門兒上了,要這樣說的話,陳冰清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陳玉潔哪兒知道妹妹正羞愧難當,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咬著嘴唇想了好久,依舊有些底氣不足,不敢看妹妹,對著碗輕聲細語地辯解道:“那天從你家出來,我去跟他說了分手的……杭州也是我自己來的,沒跟他一起。”
“他自己跟來的?”陳冰清繃著臉,聲音冷冷的,一副審問犯人的語氣,但心裡已經八卦得飛起,
“嗯。”陳玉潔那張嘴笨得很,這會兒除了“嗯”就發不出別的聲音了,一張圓潤的鵝蛋臉成了一顆紅鴨蛋,
“哎呦哎呦想笑就笑吧,一把年紀了臉紅什麼呀!”陳冰清抱著胳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嘴上嫌棄得要死,可自個兒的臉也跟著紅了個通透,
“我才沒想笑,”陳玉潔嘟囔,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抬起頭瞥妹妹一眼,清了清嗓,很快把發絲捋在耳後,搬起椅子坐到她旁邊,“真是他自己跟來的,真的,我沒騙你。”
“有話快說,”陳冰清按耐不住了,卻裝作不耐煩的樣子皺著眉催促,“這麼磨嘰呢!”
“一開始我就在郊區租了間很小的鋪子,”陳玉潔用手比劃出一個小小的方框,意思那店比這方框也大不了多少,“比咱家水果店還小,我晚上還得睡在裡頭,有一次一隻大老鼠爬進來,就睡在我腳邊,你看,”她擼起裙擺給她看,白皙的小腿那裡有兩個洞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