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鬢角的絨毛 (1 / 2)

鬢角的絨毛

“這個家是沒我這個人了嗎現在?這麼大的事兒我不配知道嗎?”黑色的電視機螢幕前立了一個呲頭怪腦的女人,一頭硬邦邦的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進了有暖氣片兒的房間更是卷翹得厲害,隨著她義憤填膺的動作甩來甩去,溫暖慵懶的夕陽灑在身上也安撫不了她一點就炸的壞脾氣,脫到一半的黑色羊羔絨外套耷拉在地上了也不管,攥著手機吼得震天動地響,嚇得窩在沙發上的貓呲溜一下就鑽到沙發底下去了,

“你姐姐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告訴你,冰冰啊,媽不知道你跟你姐姐怎麼了,但是說實話媽也覺著你姐去浙江是對的,咱這地方太小,過去的事兒老是過不去,可你姐她也得活啊,就因為以前那些事兒就得一輩子叫人戳脊梁骨?媽想著這兩天年後,生意太忙,你爸又給氣病了,等過兩天再過去給你好好說這事兒的,你看你急啥嘛!”

電話那頭女人蒼老的聲音虛弱得就剩一口氣撐著了,六十幾歲的老太太,一個年過得那叫一個糟心,倆三十幾歲的閨女賽著離婚,離就離唄,想著新的一年新的開始唄,可這剛開始大女兒又扔下他們老兩口走了,說是不心疼,放她走,可當媽的哪裡放得下閨女呢?她一宿一宿睡不著覺,老做噩夢嚇醒,好不容易趁午睡的時候迷瞪一會兒,二閨女又一個電話過來,大吼大叫地興師問罪,真是不叫人活了。

可二閨女此刻同樣有她的苦衷,她一路沖,都沖到家門口了愣是沒敢敲門,門裡陳衛軍的咳嗽聲嚇倒了她,她從沒像當時那麼怕過自己的父親,她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把火辣辣疼的臉埋進圍巾,在昏暗的樓道裡站了好一會兒還是下了樓,

陰天在日落時分竟然放晴,她揣著手,眯著眼睛在令人睏倦的陽光下一圈一圈地走,站在小區裡一輛車旁邊,在車窗上看著自己高高腫起的臉,腦子亂到極點反而成了一片空白,她有好多話想跟他們說,又一句話都不能跟他們說,末了她又在父母住的小區裡兜了一圈兒,迎著路人驚恐的目光走回了自己租來的家。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明不明白?”陳冰清捂著臉沉痛道,“我姐那窩囊廢她……”她想說陳玉潔那窩囊廢玩兒不過人家的,姓劉的男人,他比季澤要壞一萬倍,季澤還會在明暗交界線的邊緣徘徊掙紮,說白了他還有良心,還沒壞透,所以才會在大是大非的抉擇面前彷徨到從北京跑回來問她的意見,

可姓劉的不會,她看他第一眼就明白這是一個完全自洽的人,要是他沒安壞心思也就罷了,可要是他有那心思,陳玉潔鬥得過他?賣了還幫著數錢呢她!

“她跟誰一塊兒走的?”陳冰清仰起頭把話咽回去,緩一口氣,千言萬語就剩這一句,問得電話那頭的母親莫名其妙,“誰?沒誰啊,她,她就自己走的呀。”

“唉……”陳冰清嘆一口氣,望著陽臺窗外,太陽落到山那一邊兒去了,夕陽變得微弱且慘淡,

瞧這話問的,這不廢話麼?她涼涼地想,陳玉潔就算是跟劉峰走也不會告訴父母啊!

她這次連她都沒告訴,就這麼一聲不吭走了,

陳冰清覺得累透了,一屁股把自己摔進沙發裡,圍巾扔在一邊,四仰八叉癱在那兒,望著斑駁脫落的天花板,

“算了,沒什麼,媽,就這樣吧,您二老注意身體,掛了。”

電話那頭還想說什麼,可她還是毫不猶豫掛了電話,手機放在手裡,人一點都不想動彈,眼睛盯著天花板,腦子裡竟琢磨起要怎麼把這癩瘡疤一樣的天花板刷一遍,

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爬了上來,給自己舔毛的間隙若無其事地舔了一下她的手,刺刺的,濕濕的,還熱乎乎的,“哼,畜生都比人有良心。”她眼睛一眨不眨,自言自語道,“電話不接,微信不回,行啊陳玉潔你個賤骨頭,搞破鞋還有理了。”

她一連串咒罵完,轉念一想她現在好像還真沒臉提搞破鞋這詞兒,但她又是個嘴上不認輸的主,馬上就噘著嘴嘟囔,“搞破鞋怎麼了,破鞋也得挑大的搞啊,說出來嚇死你,我把季同學給睡了,怎麼樣,牛逼不?”說完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可還沒笑開就捂著臉疼得倒抽涼氣,滿眼淚花,貓咪歪著腦袋,綠眼睛困惑地看了她一會兒,喵嗚嗚叫了兩聲,把肚皮翻出來給她,

陳冰清捂著臉,她其實想跟姐姐說她也搞破鞋了,現在她倆五十步笑百步,誰也別說誰,就是劉峰這個人要小心,有啥事兒一定要第一時間跟她說,她來想辦法,別的沒什麼,她不會再那麼大聲罵她了,可現在好像也沒機會說了,她把這些話寫在微信裡發給陳玉潔,可對話方塊裡一大片綠色資訊下面連一條白色資訊都沒有,陳玉潔連一句話,一個表情,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回。

親密app裡屬於陳玉潔的那個點早就飛出去了,她得放大到整個中國版圖才能看到她,在江浙滬一代,杭州和上海之間,可杭州和上海之間那得是多遠的距離啊,

“去去去,剛舔完蛋蛋別來舔我的手!”陳冰清抹掉眼淚,腫著眼睛推一把已經趴到她胸口的貓咪,推不掉,她狠狠瞪了它一會兒,還是把它攬進懷裡,眼淚鼻涕一起抹在它軟綿綿還燙乎乎的毛裡,聽它呼嚕呼嚕,心想這狐貍精貓,又要被它騙掉一大箱罐頭,她現在沒錢了,可橫豎她也吃得少,再怎麼說罐罐還是要給它買的。

門鈴響了,打斷了一人一貓甜蜜的親子時刻,貓被驚了,一下子從她懷裡跳下去,又鑽到沙發底下去了,

“誰啊?”陳冰清拖著痠痛得零部件兒都移位了的身體從沙發上爬起來,太陽早落山了,可天還沒完全黑,她藉著昏暗陰沉的自然光,扶著茶幾和書櫃一路摸索到玄關,又在牆上摸索了一陣兒,碰到燈的開關,玄關的燈亮了,黃黃的,很暗,她踮起腳尖趴在貓眼上往外看,看清後往後退一步,低著頭,拳頭攥得緊緊的,手心都被濕冷的汗液浸透,在門鈴第三次響起時還是開了門,

門大大地敞開,她人往後退到客廳,站在夜色裡,冷冷地望著門外的人,玄關昏暗的光線照在他臉上,深邃的眼眶裡只有陰影,看不清表情,還是一身黑色的防風衣外套和黑褲子,站在門外不進來,

“秦主任沒打夠?”她站在陰影裡冷笑,“還想再打我一頓?”

男人沒說話,投射在深陷的眼窩裡的睫毛陰影顫了顫,嘴巴張開,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可到最後又撥出去了,猶豫一下抬腿邁進來,反手關上門,熟門熟路開啟客廳的燈,在白熾燈慘兮兮的燈光下看著站得遠遠的陳冰清,兩手垂在身側,右手裹著紗布,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聲音很輕,輕得陳冰清都有點聽不清楚,這是他今天跟她說的第二句話,依舊讓她無法回答,

“不想過了,”陳冰清歪著頭看他,外套一邊耷拉在肩上,一邊都快拖到地上去了,臉上的血漬像幹涸的紅漆,一邊臉明顯比另一邊臉高出許多,腫得像麵包,“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他咬著嘴唇問,

“我對你不好嗎?”他說著邁開腿,慢慢走過來,“我把錢都給你,自己節衣縮食,就為了讓你花錢花得開心家裡還能有積蓄,你懶,愛睡覺,我每次起床都躡手躡腳不敢吵醒你,連掃地拖地擦桌子都不敢出聲音,我說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娶你前就想好了,你從小就這樣,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做好了準備,接受了現實,所以我不會抱怨,陳冰清,是你不夠堅定,你認識我二十年了,然後現在你跟我說我對你太冷淡,你受不了,你要離婚,離婚前還要和別的男人睡覺惡心我,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他走到陳冰清跟前停下,離她很近,近得能看清她鬢角的小絨毛,她的頭發很硬,只有這裡是軟的,他趁她睡著的時候才會觸控,這是他心裡最軟的地方,是鋼盔鐵甲的縫隙處,他不能讓她知道,

他不能讓她知道,她這個和季家小少爺藕斷絲連的聲名狼藉的不學好的壞女孩,讓他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半個小時,在矇矇亮的黎明多走兩條街的路,左拐再左拐繞到她家的水果店,

他每回看到店門口那盞昏黃的煤油燈在夜色中亮起,都在想會不會是她,她又沒寫作業,得早起去教室抄,他可以把作業給她抄,這是他能給她的唯一的東西,當然了,也不能只抄,要給她講原理,不好好學習,沒有好的出路,什麼都沒有,“出路”二字對他而言,是從階級和貧窮的包圍圈殺出一條血路的殘酷的任務,是華山一條路,

只可惜她不懂,她連抄作業都做不到早起,他每回都只能看到她媽媽拿著笤帚擦拉擦拉地掃地,看到他了,直起腰來歉意地笑著跟他說:“冰冰這小懶豬,還睡著呢,秦鶴你多盯著她點兒學習!”

這是正式的委託,至少在他這裡是的,他每回都會像領取當天任務一樣重重地點點頭,像給自己和她一起加油打氣一樣“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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