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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可緩緩歸矣 (1 / 2)

皇帝批了大半日的摺子,午時用了膳,稍作歇息,便坐了肩輿去給太后請安。太后卻不在屋裡,直房內侍叩首道:“回稟萬歲爺,太后老佛爺往塞湖賞荷去了。”

塞湖地處行宮南邊,有兩座島,島上建有假山流水、亭臺樓閣、廟宇殿堂等,皇帝移駕,遙遙聞見嬉笑歡鬧之聲。太后笑道:“改日讓南府的人在對岸擺個戲臺,風裡頭裹著絲竹器樂,咱們在這頭飲酒閒話,方有趣味。”皇后道:“這有何難,明兒臣妾讓南府遣幾名伶人過來便是。”舒嬪附和道:“還是老佛爺見多時廣,不似我等,看戲恨不得站在臺柱底下,哪裡能想隔著水兒風兒的聽。”太后逗樂了,笑道:“隔著水聽曲,意境兒好。”

見太后起身往亭子走,嫻妃忙從宮人手中拿過綠緞褥子,鋪在欄杆踏板上。太后憑欄坐下,拍了拍嫻妃的手,笑道:“還是你做事心細。”皇后等聽了,心底暗暗不悅,面上卻依然喜笑顏開。倒是舒嬪,不甘示弱道:“老佛爺走了大遠的路,腳上疼不疼?”說著上前一跪,笑道:“臣妾給您捶捶。”太后頷首,道:“好孩子。”

正是說笑,高妃遠遠望見湖裡有數架黃篷扁舟撐杆游來,愣了一愣,歡喜道:“是皇上來了。”眾人忙起身,行至碼頭相迎,皇帝下了舟,戲謔道:“老佛爺出來玩,也不帶上朕。”

太后笑道:“你政事緊要。”皇后領著眾妃嬪請了安,道:“老佛爺想聽戲,臣妾預備著明兒搭個戲臺子。”皇帝點點頭,道:“後頭的事,全憑你做主。”

皇帝見舒嬪跪在太后腳前捶腿,她穿著一件紫紅色夾衣,鬢上綴著數朵紗堆紫薇,豆蔻年華,透著逼人的青春活力,猶如樹尖上的花骨子,豐骨微肉,含苞待放。一時移不開目光,笑道:“舒嬪孝順,朕該如何獎賞你才好?”

舒嬪回眸一笑,道:“呆會臣妾偷偷跟皇上討賞。”她說話俏皮機靈,臉上盪漾著燦爛的笑容,任誰都討厭不起來。

皇帝指了指舒嬪,朝眾人笑道:“你們瞧瞧,朕隨口說一句,她倒實打實的討起賞來,真是不懂規矩。”舒嬪反唇相譏,嬌聲道:“皇上是一國之君,自然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有玩笑我小女子的道理。”她偎依在太后腳邊,嘟嘴道:“太后,您快評評理罷!”

太后板了臉,道:“小鬼頭,竟敢挾持皇帝了!”嚇得舒嬪臉上漲得紫紅,忙道:“臣妾貪玩而已,並不是有心冒犯,請太后恕罪。”見她誠惶誠恐的,太后又笑起來,道:“哀家才說一句,你就唬成這樣,到底是和皇帝親厚!”

皇帝瞧她面露懼色,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心中一軟,伸手將她扶起,笑道:“太后和你玩笑呢,別怕,朕就是喜歡你的膽大妄為,什麼都敢說。”舒嬪跪得久了,膝蓋麻如萬蟻啃噬,她站立不穩,越發靠在皇帝身上,半會都直不起腰。

高妃冷眼看著,唏噓不已,皇帝嘴裡的“膽大妄為”,不過是貪著新鮮時的打情罵俏,待失了寵,別說“膽大妄為”,就算多說半句閒話,也得掂量著,方能開口。她也曾“膽大妄為”過,可如今卻早已習慣“謹言慎行”。

春風拂過湖面,清爽宜人,太后甚悅,命人在亭子裡擺了糕點酒席,與眾妃嬪玩篩子猜謎語,皇帝偶爾也陪著喝兩盅,坐了半會,便起身告退。

皇后一面送駕,一面道:“臣妾估摸著還要在行宮住上一兩個月,反正南府要遣人,不如順道將夏令宮裝也運了過來。主子們倒還好,就是底下宮人的衣衫多半沒帶齊,天氣一下子熱了,春上的衣衫竟有些穿不住。”

皇帝聽聞,點頭一笑,道:“皇后賢惠,依你想的辦就是。”皇后道了聲“臣妾遵旨。”又叮囑道:“皇上坐船小心些。”皇帝道:“別送了,你們回去照顧太后罷。”眾人齊齊屈膝,道:“恭送聖駕。”皇帝上了船,翩翩而去。

回到念恩堂,由劉統勳等翰林院大學士上前進講,論《中庸》、《周易》之道。至掌燈時分,皇帝疲乏,眾臣跪安。屋中寂寂無聲,皇帝歪在藤椅上假寐,外頭有內侍疾步而來,偷偷與吳書來在廊下說話。內侍舉起朱漆木盒子,道:“早上宮裡傳出的摺子。”

吳書來隨手往裡頭翻了翻,正要呈上,見裡頭有一封摺子無名無姓的沒有標記,便撿了出來,問:“這是哪兒來的?怎麼沒寫名諱?”內侍想了一想,道:“是了,翊坤宮傳了張請安摺子。”旁人倒沒什麼,偏是那位,吳書來心下了然,將摺子兜在懷裡,提步進屋。

巧有李玉遞呈綠頭牌,皇帝聽見聲響,醒了過來,撫了撫額道:“今兒宣舒嬪罷。”李玉“嗻”了一聲,躬身退去。吳書來立在側首,道:“皇上,純主子來信了。”皇帝詫異,過了半會,嘴角才緩緩揚起笑意,吳書來忙將摺子放至皇帝手心。

皇帝揮了揮袖,屋中伺候的閒雜人等皆悄然退去。皇帝拆過的摺子雖多,倒是頭一回如此小心翼翼。他撕開外頭的信封,裡面是一截裁開的宣紙,攤開,是一行娟秀的梅花小楷,道:“可緩緩歸矣。”

他嚼著舌頭唸了一遍,“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千言萬語,只一句便可言盡。彷彿疲累全無,渾身酥軟下來,他起身立在窗前,看著夜幕漸垂,月上西樓,星光閃白,心裡不由掛念起宮牆裡的小人兒。到了亥時,舒嬪方進念恩堂侍寢。

皇帝擱下御筆,笑道:“你來了。”舒嬪福了福身,道:“臣妾梳妝得久了些,請皇上恕罪。”皇帝道:“無礙,過來給朕研墨罷。”

舒嬪劃過一絲疑惑,到底沒說什麼,恭謹立在旁側,伺候皇帝批摺子。她看見有個信封上面無字無名,擱在白虎鎮紙底下,顯得極為重要,先以為是什麼緊要的奏章,也未計較。可後來,卻總見皇帝望著那信封發痴,帶著一絲恍惚。

她故意想惹得皇帝注意,便輕巧的拿起那信封,笑道:“是什麼東西,臣妾也想看看。”若是平素,皇帝定然會笑眯眯的道:“後宮不許干政,別胡鬧。”可今兒,皇帝卻倏然垮了臉,冷聲道:“放下。”舒嬪只以為皇帝是和自己玩,便嗔道:“臣妾也想看看嘛!”

皇帝還是那種冷冰冰的神色,道:“快放下!”

舒嬪見皇帝竟然動了怒氣,如燙手山芋似的扔了信封,偏又不小心,丟在了硯盒裡,她雖手忙腳亂的將其撈起,可還是染上了墨汁。皇帝更加生氣,臉上淡漠,一聲不吭,搶過信封,用帕子擦拭著墨汁,呵斥道:“你回去吧。”自入宮,她還從未受過訓責,又是侍寢,若被趕回去,明兒行宮裡定要傳遍了,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她惶然不知所措,慌忙跪下,道:“臣妾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恕罪。”皇帝卻已轉了身,道:“吳書來。”吳書來知道里頭生著氣,心驚膽顫的進屋,恭謹道:“萬歲爺有何吩咐?”皇帝道:“遣人送舒嬪回去。”

吳書來也不知是何緣故,亦不敢多說,朝舒嬪道:“舒主子,請隨奴才走罷。”舒嬪還想求饒兩句,吳書來卻丟了個眼色與她,她沒得法子,只好起了身,請了雙安,不甘不願道:“臣妾告退。”皇帝再也沒望她一眼,徑自往寢屋去了。

到了廊下,舒嬪忍著淚道:“朝上有什麼緊要事麼?惹得皇上如此心煩意亂。”吳書來沒敢胡亂多嘴,道:“奴才何德何能,如何知道朝廷的事,舒主子說笑了。”舒嬪見問不出什麼話來,越發悶悶不樂,禁不住悄聲道:“御案上有個沒有名諱的信封,是誰的摺子?”

吳書來心裡打著小鼓,純嬪深得聖寵,如今又有子嗣,往後抬旗晉貴妃也說不定。而眼下這位,家世顯赫,又年紀輕輕,指不定哪天就飛黃騰達了。

他思索片刻,含糊道:“是後宮來的請安摺子,奴才也不知道是哪一位主子。”如此,舒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大半。回到屋中,舒嬪總覺氣憤難忍,湘兒端了碗清心茶奉與她,道:“主子順順氣,當是皇上累極了,想獨自安寢罷,您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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