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雨,所有的池塘、小河裡,幾乎一瞬間湧滿了魚,也不知道它們從哪兒來的。男女老少幾乎沒別的事兒了,都在捉魚。家家缸裡都是一層疊著一層,醃了大半缸的魚。
我拿著家裡兩條最大的鹹魚去他家,發現他在院子裡生了火堆,面前擺著個盆子,像是在……醃魚?
火光中地面胡一蹲在那裡很安靜,手上抓著一把細鹽,一點點灑在魚身上,聽到我來的動靜,抬頭看著我,被火光映得發紅的臉看起來氣色不錯。他的視線下落在我手上的魚身上,一咧嘴笑了,好像是很得意的樣子,提起自己手上的魚甩了兩下。
“這是我捉的魚,你看。”
“真是不錯。”
我蹲在邊上,看他給那條魚撒上細鹽,“什麼時候捉的啊?捉了多少?”
“我晚上在小湖邊摸的,摸了不少的魚,差點掉湖裡去!你看看,都快滿盆了。”
他得意地邀我去看他跟前的一個白底紅花的瓷盆。裡頭縱橫疊了幾層的魚,都挺大的,沒有小魚,估計他摸著了小魚也給扔湖裡了。
我把手上的魚放在盆裡,不待他推辭,就見他身邊堆著一些油畫,已經被拆卸開隨意地堆積在地上,空畫框邊緣的木頭都上黴了。我湊近去瞧,油畫布上的上頭的顏料倒是沒什麼改變,只是被鬆了捆綁後軟塌塌地趴在一邊,如同一個個是病入膏肓的人再也站不起來了。
胡一像是收拾好了魚,提著魚進了屋,見我正蹲在那些油畫前,就解釋了一句:“哦,那些淋了雨,準備處理掉。”
“處理?”
我還沒得及反應,就見那些剛剛還軟趴趴躺在地上的油畫被他一張張的投入火中,無情的火舌吞噬著畫中那片花田,除卻濃烈的顏料刺鼻的味道和布料燃燒的焦糊味以外,再也沒有那種讓人心悸的意境出現了。
他從邊上的木頭裡選了一根細長的木條,拿起刀三兩下削出尖頭來,往魚嘴裡一塞。他看到那油畫布被燒了個乾淨,就催促我:“下一張。”
我終於明白他所謂的處理的意思了。
“這可是你的心血,你為什麼要燒了?”
胡一看著那些油畫,面上露出了可惜和無情。
“她們已經嚴重受損,失去了靈魂,有這樣的畫在我身邊會影響到我,我只有燒了她們。”
他說著,扯過一張畫兒丟進火裡。我看出來,是那幅夕陽圖,那是我第1次看到油畫的樣子。我一時激動,想伸手進火裡撲救被胡一按住了。
他說:“一些東西丟失了就丟失了,我會擁有更多的其他美好的畫。”
“可她們的靈魂就不同了!”
我不顧他驚異的眼神從他手裡搶過來那一疊畫布藏在身後。他無奈地看著我,轉而撿起那些上黴的畫框投進火裡。
我得了手,沒再阻撓他去燒那些東西。他把火調大了,把手上的魚伸進火裡烤著。
回過臉來衝我笑。
“算了算了,我也不會和小孩子爭。等我吃飽了,還可以畫更多的畫。”
我突然感覺自己被騙了,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看著他。他哈哈大笑,坐在地上專心烤著魚。
那天晚上我是在他家吃的。為了報復他,我把魚肚子給吃完了,剩下那些刺多的留給他對付。他小心翼翼地吃著魚,吃著吃著面上有些心不在焉,我問他怎麼了,他說有了個靈感。
說著就放下了筷子,衝到屋裡,拿起畫筆開始畫起來。我看著他吃了一半的烤魚,沒辦法,臨走前幫他把門關了,防止野貓過來偷吃。
我把那些沾過水的油畫兒抱回家裡,母親看的那些也沒說什麼。我在第2天上學前交代了母親出門前把油畫幫我擺在陰涼處晾一下水分。她並沒有搭理我,但是我放學後看到了屋子裡擺的到處都是的油畫布。
我書包一丟,又去了胡一的小院子。
沒想到我進去後沒見著人,只有一院子像是被翻過的泥坑木然的看著我。
我推門進了堂屋,發現外頭的燈還是亮著,桌上那盤兒吃了一半的烤魚仍舊躺在盤子裡,沒有人,也沒有貓繼續把它吃完。
裡頭亮著小燈,我進去一看,好傢伙!那人仍站在畫架前忙前忙後,一副亢奮的樣子有點嚇人。
沒發現我進來,也或許是他的世界,早已不是現實能夠影響了。我也沒想去引起他的注意,就走到他身後去看他到底畫的是什麼。
還算他有良心,用的畫架是相對矮一點的那個。他半彎著腰畫著,我可以從側面看到她究竟在畫什麼,而不必像個小丑一樣一蹦一蹦的藉著高度來看畫。
一開始看著畫面是綠綠的草地,顏色非常舒服,草葉子上反射著太陽的微光,彷彿還有微風從正面吹來一陣陣的青草香。但是看著看著我就覺出了不對勁,好像有些草的顏色用錯了,似乎……有些灰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