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獻容完全沒想到東海王僅僅用了這麼一個小圈套就讓馮杭和自己離了心,司馬家對馮家的舊恩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剛剛說的話是怎樣傷透了師父的心,也讓師父對她失望透頂。這些年的兜兜轉轉,沒有一次讓羊獻容這般慌張,這次,她是連支柱都要失去了。
東海王洋洋得意地離開了弘訓宮,想來這些年他一直受到馮杭的掣肘,現在也終於掙脫了枷鎖,下一步該是什麼動作,殺掉已然毫無用處的自己?還是強迫已經心灰意冷的馮杭做他不願做的事情?
如今外敵都快要打上門來了,司馬越心裡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權力地位,羊獻容冷笑一聲,那般大義凜然,當真比自己高貴嗎?
羊獻容看了一眼在一旁噤了聲的四個人,問道:“你們也介意嗎?”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搖了搖頭。他們的確是才知道那位劉爺便是赫赫有名的叛軍將領劉曜,可那似乎也沒有什麼重要,畢竟那短短的十來天他們都看在眼裡,是羊獻容最快樂最放鬆的十幾天,而這些,都是劉曜帶給她的。他們長久跟著羊獻容,只認這個主子,而東海王治下的那個讓他們,讓他們的家人貧苦無依的朝廷有什麼值得他們效忠的呢?
羊獻容有些累了,她想閉眼休息一下,可腦海中閃過的全是馮杭最後看她的那一眼,飽含著憤怒與失望,這是他從未給過她的眼神,這已逝她從未見過的他的樣子。若是在這件事上,唯一讓羊獻容愧疚的,便是馮杭了。這麼多年,他無怨無悔地幫助自己,臨了了,不但過上了坐牢一般的生活,甚至妻離子散,還被自己無比信任的弟子背叛,任誰都受不了。是她對不起他。
羊獻容長嘆一聲,也沒有了歇息的心思,乾脆讓林雙隨意給她取過一本書翻看起來,書裡寫的什麼她半天也沒有看進去,腦中一直回想的卻是幼時馮杭教她唸書的情景。這個坎兒怕是過不去了。
一連煩心了幾日,羊獻容卻始終沒有找到去見馮杭一面的辦法,以前宮外還有羊家人接應她,現在的她則是完全的孤家寡人,無依無靠,越發讓人感到無力。實在煩悶了,羊獻容便帶著林新和林雙,走到御花園中逛一逛,已經是夏天了,不管外界如何荒涼,這御花園中倒是花團錦簇,綠樹成蔭,能讓煩躁的心獲得暫時的寧靜。
然而,這份寧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剛走了沒幾步,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嬉鬧之聲,羊獻容皺皺眉頭,不知是哪宮的宮女不懂規矩,會這樣放肆地玩鬧。
“也有可能是哪宮的娘娘呢。”林雙說道。
司馬熾不同於司馬衷,他後宮充盈,所以各宮都住了人,這些嬪妃們最大的相似點便是都長得漂亮,難怪那日梁蘭璧在見到羊獻容時會有隱隱的醋意,面對夫君這般龐大的後宮,她這後宮之主倒的確難做。
想到這羊獻容笑了笑,隨後便抬腳往聲音的來源處走去,以前在宮中還有司馬宣華同她做伴,給她出出主意,現在的宮裡她只有一個人,因此也的確應該多結交些人,日後若有麻煩,總有個能倚靠的。
在不遠處一片開闊的草地上,一群穿著豔麗的女子圍著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男子正玩得不亦樂乎,那男子眼上蒙著布,朝身旁的女子抓去,凡抓到一人,那人便含一顆葡萄度到男人的嘴裡去。
羊獻容認出了那個男子,正是皇帝司馬熾,他倒是過著一派悠閒的生活。羊獻容從他們身邊走過,嘆口氣,失去了與她們交好的心情,只想快快離開這裡,偏生司馬熾彷彿有感應一般,在此時摘去了眼罩,一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羊獻容。
“嫂嫂。”司馬熾歡喜地叫出聲,這份歡喜讓周圍的女子們頓時不滿,嘰嘰喳喳地全數圍了上去。司馬熾皺著眉撥開身邊的人群,小跑到羊獻容身邊,再親熱地呼喚了一聲:“嫂嫂安好。”
羊獻容忍下心中的不適,彎下了腰,“見過陛下。”
“什麼陛下不陛下的。”司馬熾衝她眨眨眼,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這陛下不還是靠嫂嫂賞的嗎?”
這般近的距離讓羊獻容不舒服,她趕緊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跟司馬熾的距離,面對著他灼熱的眼光,無奈地搖搖頭。當時東海王提出要接司馬衷回太極殿,羊獻容便敏銳地感覺到天要變了,而她的勢力不足以與東海王抗衡,所以司馬覃必定不會順利登基,她只能賭一把。
她的心思跟馮杭不謀而合,而司馬熾是他們最好的人選,正好司馬越也看中了司馬熾,剩下的博弈,便是他們和司馬越誰先獲得司馬熾的心。
司馬熾無意朝政,更不想做個事事被控制的兒皇帝,所以從根兒上,他便不願和司馬越一道,於是馮杭便與他約定,幫他擊敗東海王,由他親政,介時他若還想當這個皇帝便繼續當下去,若不想當也由他退位,將寶座傳給司馬覃。
羊獻容看中的,便是司馬熾的不願意,他既不願意受司馬越的控制,亦不願意當這個皇帝,司馬覃的歸來是遲早的事情。然而一場瘟疫改變了原有的計劃,皇宮閉鎖,連整個洛陽城都陷入一片癱瘓,人人自危不說,軍隊也無法調動。等到年後瘟疫好轉,先是劉淵稱帝讓晉朝陷入了恐慌,以馮杭先顧全大局的心思自是不會這時候動東海王,緊接著東海王突然發難,抓了司馬覃並先下手殺了他,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合適的機會,馮杭又與她反目。為尊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