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獻容聽說劉曜已經離開了洛陽城,算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她看看桌上,那裡有她寫好的一封信,信裡訴說著她的想念,也有她對他的勸慰,只是這封信永遠也不可能送到劉曜的手上,因為她身處深宮,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和掌控之中,她知道她逼著司馬衷大赦天下必定引起了別人的懷疑,她不願再置劉曜與麻煩之中。
她拿起信,靜靜地又讀了一遍,這遍是替劉曜而讀,因此她想象著劉曜的神情,他的痛苦和不捨,然後她決絕地將信放在了火上,讓它變成了一堆灰燼,她用這種方式跟他徹底告別,也是將他們的過往付之一炬。
只是,羊獻容仍舊不放心,幽州乃苦寒之地,劉曜雖不怕這身體上所受的苦,可心裡煎熬卻是一定的,他是少年英雄,為父親所器重,在軍中又有優秀的表現,若無意外,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可突然間,一切都變了,他的後半生只能戴著枷鎖,做著辛苦的活計,他的抱負和理想全都無法實現了,這才是讓他難以忍受的,也是讓羊獻容不能接受的。
羊獻容立刻又給家裡寫了信,讓羊挺務必救下劉曜,再帶他回劉淵軍中,之後是遠走他鄉還是隱姓埋名,就全看劉曜的選擇了。信送到羊挺手中的時候,他正為回軍中做準備,此次他是為了羊獻容入宮的事情回來的,可為了劉曜的事情,他又耽擱了許久,這會兒要回軍中已經是晚了,軍法是難免的了。
羊挺苦笑一聲,還是按照羊獻容所說追著劉曜而去了。在通往幽州的必經之路上,他擇了一處密林,在傍晚化作劫匪,打暈了兩個押送的守軍,把劉曜救了出來。他將劉曜帶往自己所住的客棧,這才鬆了一口氣。
羊挺出現的那一刻,劉曜便認出他來了,震驚之餘便是感動,更為自己曾懷疑過他而懊悔,因此直挺挺地就給羊挺跪下了:“哥哥大恩,弟弟無以為報。”
“起來起來,”羊挺一把拉起劉曜:“時間不多,咱們趕緊商量商量後面的事情。”他笑了一下,道:“再說了,救你是我妹妹的意思,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若不應承,只怕她能讓我也發配了。”
聽到羊挺提起羊獻容,劉曜立刻問道:“她,還好嗎?這樣救我出來,她不會有什麼麻煩吧?”劉曜的心情很是複雜,不知道想從羊挺的嘴裡聽到的答案是好還是不好,她過得不好,他會擔心,她過得好,他會心酸。
“她能有什麼麻煩?有麻煩也是我好嗎?”劉曜故作輕鬆地說道。
劉曜一聽,又是滿臉慚愧:“哥哥,我……”
“行了,咱們兄弟不說這些廢話。”羊挺拍拍劉曜:“她很好,皇上待她不錯,不然也不會有這次的大赦天下。只是,”他深深地看了劉曜一眼:“你以後不能再見她了,是為她好,也是為你好。”
“我如今這樣,哪還有資格見她?”劉曜這樣說,既是實話,也是為了讓羊挺放寬心,他原本對羊挺藥暈他讓他錯過羊獻容而有怨恨,即使在牢獄之中,明知道羊挺在外為他奔波,可他始終不能原諒他的擅自行動。時至今日,他也理解了,畢竟家族的命運是要高於的幸福的,若是他,也不能將家人的性命置於不顧。所以再回答羊挺剛問他的日後怎麼辦這個問題時,他想來想去,也只有躲起來這一條路。
劉曜望向窗外,心中突然又有了主意,他回過頭,對羊挺說道:“我去高句麗。”
“高句麗?”羊挺心裡一鬆,他多害怕劉曜跟他說要跟他一起回軍中,那他必定是要阻攔的,且不說他害怕劉曜將麻煩帶到軍中連累到他,更害怕他們的朝夕相處讓本是兇手的他現了原型,劉曜何等聰明之人,自己稍有不甚,就會被他抓住把柄,到時候丟掉前途性命的就是他自己了。
“高句麗。”劉曜堅定地說:“這離幽州不遠了,離高句麗也不遠了,在那裡我不用東躲西藏,總能幹些正事。”
“可是高句麗也太遠了些。”羊挺見劉曜心意已定,放心地勸道:“容兒的意思,是讓我帶你回軍中,同侯爺商量後再做打算。”
“不用了,”劉曜說道:“我不能再給父親帶去麻煩。”
聽到這話,羊挺冷“哼”一聲,頗有幾分不屑地說道:“你們都在想著請侯爺做主,可我說句不敬的話,他究竟是沒有將你的死活放在眼裡,不然也不會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竟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不會,”劉曜依然跟以前一樣,絕不允許任何人說他父親的半分不是,他自幼由劉淵帶大,同他感情深厚,也極為敬重他。“這其中必是出了什麼變故,否則他不會不救我。”
“你就這麼信他?”羊挺不太相信。
“是,我信。”劉曜肯定地說:“除了你和容兒,他便是我最信任的人。”
聽到這話,羊挺怔住了,他從未想到,劉曜對他的情誼這許多年來,竟然絲毫未改。可是,經過這麼多事,他卻變了,他有些忘卻了以前兩人同起同臥的生活,以至於到了今日,兩人再也回不到過往的模樣了。
羊挺眼眶有些發紅,他從懷中摸出一包銀兩遞給劉曜,又一把抱住他:“兄弟,保重。”
“哥哥,你也保重。”劉曜顯然也動了感情,他聲音有些顫抖,叮囑道:“見了我父親,請替我轉告,我一切安好,請他勿念。以後,等你再見了容兒,就不要再提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