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在泛黃的宣紙上逐漸擴大,未乾的墨跡在紙上就像個空洞的窟窿,老頭越是看那個字,神識越發的渙散,手中捏著的筆重重地杵在宣紙上,像是在同那個‘死’字相搏。
考主考坐於大堂之上,忽聞靜悄悄的堂中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音,便只得起身去巡視。
堂中人皆冥思苦想,但也注意到與此情此景不適宜的響聲,又不敢左顧右盼,只能繼續思考主考官給出的問題,再提筆在宣紙上酣暢淋漓。
主考尋聲而去,找到聲音的來源是在最後一列,那人低著頭看似在寫字,卻能看見案機在不住地抖動。他厲聲道:“你,莫要弄出聲。若是再弄出聲響,你便自己出去吧。”
‘噠噠噠噠。’
頭髮花白的老人不言,案機依舊在抖動,彷彿已將自己置身事外。
“你!起身!”主考見那個人不聽勸,便又放大些聲音。
那人還是沒有動靜,然而,案機抖動的聲音更大,由之前的‘噠噠’聲,變成了此時的‘咚咚咚’聲。
主考官同副手相視點頭,他快步朝著老者走過去。
當看到老人顫抖的手,只以為此人趕考多年,一時精神不佳。反正他主考多年,見了太多暈了的、瘋了的,神識煥然的,但那都是揭榜之後比較多。
“你可還好?若是身子抱恙,不如便先回去。”主考擔心地問道。
對於科舉這件事情,他這麼多年看過了太多,可這種現象不會改變,自己也只能是例行公事地問問擺了。
老人整個頭埋在宣紙上方,頭髮凌亂地垂下,漏出的字主考看見了一部分,答得中規中矩,就算三甲沒戲,總是能落得個秀才。
主考等了片刻,那人也不說話,更沒有聽他的話站起來。
“喂。”主考發覺事情不妙,便伸手去拍老人的肩膀。
哪知道指尖還未碰到衣裳,老人手中的筆‘啪一聲’斷成了兩截,他的頭忽然抬起,主考官看見了那張腫脹且泛青的臉,突出的眼珠子一片白色,僅僅中間有一顆芝麻大的黑點,分不出來到底是眼球還是瞳孔。
不等主考官再看清楚些,那張駭人的鬼臉便衝主考的臉上噴出一口鮮血,之後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案機上。
主考之前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在考試時,考生身體出問題的情況,但是這個老人真的嚇了他一跳。愣住一瞬,他便回神道:“快快!來人,將他帶出去找太醫。”
兩個侍衛很快走進來,將老人帶了出去。主考官看見宣紙上寫著的‘死’字,背脊不由得一陣發涼,他輕輕咳嗽定了定神,又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擦臉,這時候在考試的書生們已經開始交頭接耳。
主考官清清嗓子道:“都靜下來!無事。”
語
畢,主考官擠眉弄眼了一番,老人口中的血似乎吐到了他的眼中,因為自己不管看什麼東西,都是一片血紅,像是眼睛被紅色琉璃矇住似的。
他閉上眼用手按按眼睛,再睜開眼看,又恢復了正常,也沒多想,在堂中又走了一圈。今日的考試已然進行了一半,主考官想著等考完,還是去太醫署找個太醫看看要穩妥些。
半截竹筆躺在案機上,明明很平的案機像是傾斜了一般,那半截竹筆從桌面上滾落,掉在地上彈起一寸,滾到五步外的一個書生腳邊。
書生提心吊膽地握著手中的筆,他剛剛偷摸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看到老頭垂下的頭髮裡面有張恐怖的人臉。
主考官是站著的,從上而下的視角,自然看不到如同珠簾的髮絲裡還有什麼東西。自己卻與老者向平,一回頭就看到了主考官看不到的地方。發簾下那張臉不是老人的,老人的後腦勺同案機相平,誰的臉會長在頭頂上呢?
太可怕了!
書生表情凝重地看著自己前面的宣紙,都說了自己還可以在準備一年,明年再來參加科舉考試,家中老母親卻是死活不同意,向街坊領居借了不少錢,說是讓自己來看看,也好有個準備。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有什麼好看的?這下好了,一看看到了什麼鬼東西。
書生想的出神,手指凍得無法下筆,索性將竹筆放下,雙手合在一起,插進大腿之間一頓猛搓。緩解了難耐的冰涼之後,他將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氣又搓了搓。
主考官念的題他從未見誰寫過,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自己胡亂寫了一通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上去。
現在自己寫的那些字時大時小,最後剩下了兩個大字在文中很是突兀,那兩個字是‘低頭’。
低頭?
自己有寫過這兩個字嗎?書生盯著那兩個字,還是往地上低頭看去。
眼睛剛從案機上移開,便看見地上有一張人臉,正是他在老頭的頭髮下看到的那一張臉,他還未看完全,只看到一半,便嚇得閉上眼重新將視線轉移到案機上面。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書生閉著眼睛在心裡默唸著,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戳到了自己的鞋,同時那東西也像是一把刀戳在自己的心上。他越念越快,那張臉的樣子還是揮之不去。
書生感到太害怕了,他睜開眼喊了出來:“娘!”
堂中的人紛紛看向書生,書生有一種重回世間的感覺,可渾身還在直冒冒汗,心臟也在猛烈地撞擊著胸膛,他驚恐地看向主考官道:“對!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