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分配是各縣教育局的事情,楚西縣的分配工作在原則上是哪來哪去,但同時還要照顧邊遠鄉鎮,因為這些地方師資力量薄弱需要加強。其他的縣區還是按照哪來哪去的原則。
楚西的同學明顯都不淡定起來,每個人都害怕被分配到邊遠鄉鎮。其餘縣的學生這時心裡安穩多了,他們多會找門路往縣城或城郊去,再難不難也還能分到家鄉。
這兩天同學們在一起說話聊天,自然都離不開分配的話題,一些家庭條件優越的往往會被恭維一番,說他們肯定會留在縣城,這些家庭條件優越的同學也都非常謙虛謹慎,表示留在縣城很困難,甚至是不可能。
他們這樣說的心裡是:一來如果一旦不能留在城裡,我的話已經說在前面,大家也不會說我吹牛看我的笑話;二來我把困難說的大一些,如果一旦留在了城裡,也更能說明家裡的能量大,也更加有面子。
還有那些家庭情況一般的或不太好的,或自怨自艾,或默不作聲,他們的心裡倒也輕鬆,本著分的好,就當作撿著便宜了,分的不好,反正也算是有工作了,在哪裡不發工資呢。
馬飛揚因為失了保送,對這分配的事情也就看的更開,根本不去想這事,也有同學勸他說不找人還是不行,說不定真的被分到邊遠地方,到時候只有傷心落淚。馬飛揚聽後只是付之一笑,先是感謝同學的關心,接著表示一定努力。然後該打球打球練字練字,心想:到哪不是工作,地方再遠總得有人去吧,大家都不去,難不成那地方的教育就不搞了?
到了六月下旬,畢業離校近在咫尺。這時同學們才感覺到三年的時光,原來一晃也就過去了,同學在一起的歡快,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品味,便已到了分離的時刻,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那好的滋味正待要享受的時候,果子已經不在舌頭上了。
於是大家趕緊的,照相留念,書寫臨別贈言,有些關係走的近的比如什麼一個宿舍的、一個縣的、一個社團的、經常打球踢球的,還要到學校外面的飯館吃飯,時稱“散夥飯”。這散夥飯大多是要邀請班主任及老師的,徐立波這一陣也忙的不行,大家都是學生,誰來請都得去。
吃飯的時候,徐立波也不斷的傳經送寶,告訴他的學生們:“工作了就不一樣啦,一個單位就是一個江湖,江湖中有各門各派,單位裡也是這樣,所以千萬不要特立獨行孤家寡人。所謂人以群分,意思就是說人是群居動物,必須要有自己的群,群能增加自己的安全感和舒適感。如果一個人能融入不同的群,說明這個人的情商是高水平的,往往這樣的人就能在單位中左右逢源混的如魚得水,一個人如果領導也喜歡同事們也喜歡,其前途必然遠大光明。當然這也是性格使然,不可強求,有的人適應能力強,善於隨波逐流,而有的人呢任憑大風起就是不開船,我也並不是要大家為了什麼,一定要強行改變自己,當然如果改變了自己就變得快樂啦,那就使勁兒的改變,如果改變自己,可是並不快樂甚至痛苦,那就守住自己的本真,人生苦短幹嘛何必要找自己的彆扭呢。但是不管怎樣,有一條還是要記住,就是不要輕易得罪人,得罪了人,別人不快樂,自己也不快樂,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總之,交友總比樹敵好,合作總比對抗好。”
徐立波的這番話說出來,同學們都引為金玉良言,有的默默唸叨,有的反覆品味,有的讚歎不已,有的對照檢討,有的如獲至寶。
畢業前一天的晚上,在和馬飛揚宿舍以及另外一個宿舍的聚會上,徐立波講完一通後,不禁長嘆一聲,繼續說道:“有些話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難,就比如說我吧,我能講出這麼一番道理,是不是就說明我的情商非常高呢,事實上我的情商並不高,你們看我在師範學校工作了這麼多年,但是這麼多年還是原地踏步,這是為什麼呢,這就說明說和做是兩回事,知道和懂得道理是一件事,而按照道理來行事則是另外一回事。假如大家都按照道理來行事,就都能獲得成功嗎,肯定不是,因為這裡還有行事的方法問題,有的人做的得法就能成功,有的人做的不得法就很難成功。比如大家都知道一定要和領導搞好關係這個道理,那麼接下來我們都有沒有按照這個道理來做呢,有的人從來不沾領導,弄得領導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這肯定是不行的,這就是知道道理而不按照道理來做;有很多人都在做,但是結果卻千差萬別,這就是方法對錯問題,有的領導好大喜功,你卻謹小慎微,有的領導實事求是,你卻華而不實,這便是方法不對。哎……生活是複雜的,因為人是複雜的,怎麼把握才能趨利避害?只怕任何人都講不清,唯有自己在生活中小心的摸索,我祝願你們以後能多遇上好人貴人,莫要遇上小人。”
這番話來自肺腑,馬飛揚張高雲等都聽得激動不已熱淚盈眶,他們從心底裡感謝徐老師,覺得徐立波不但是良師也是益友。
徐立波喝的高興,不禁豪情滿懷,和他的學生們推杯換盞,說道:“以後工作了,我們就是同行,再見面就兄弟相稱吧。”馬飛揚張高雲們都是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徐老師,我們永遠是你學生,在你面前永遠執弟子禮。”徐立波聽著也是欣慰不已。
離別在即,大家都知道一旦離別,再見上一面就很難了,有的人或許今生都不一定能再見上一面。離情別緒一霎時和著酒瀰漫在桌席上,有的人已經是眼眶變酸,這桌上沒有女生,自然也就沒有眼淚雙行的場面,更多的是滿腔的豪情。
這一個說:你們都要給我寫信,打電話,等我什麼都安排好了,就請你們都過去,一個都不能少。那一個說:誰要是結婚不請我喝喜酒,看我不收拾他,到時候我去抱他的老婆。還有的說:誰以後要是當主任校長了,必須得請我們吃飯,要是不請我們吃飯,我們就去掀他的底,哼,你們這些人,小把柄我都有,哈哈哈。
那酒喝的,當真是個個豪情萬丈,人人氣吞長雲,最後是狼藉一片東倒西歪,有當場就吐了的,有出了酒店便吐的,有大喊大叫大笑的,有跌跌撞撞的,有直接滾到地上的。直鬧到大半夜。
第二天,大家都是各背行囊,分手時刻真的到了,雖然都裝作很平靜的樣子,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頗不平靜,鄭盛在默默的收拾東西,一件一件一個一個;張高雲一會和馬飛揚說兩句,一會和方豪傑說兩句;李宏偉早就打好了揹包,坐在床上一會看看這裡一會看看那裡;朱鵬每收拾一樣東西,都要看上半天,然後整理好;馬飛揚只感覺這氣氛實在壓抑,一句話都彷彿能讓這宿舍哀嚎一片,就如滿是煤氣的房子,一個火星都能燃爆。三年的朝夕相處,這都是最好的兄弟啊,馬上一轉身人就不見了,再見卻不知是什麼時候。馬飛揚又想到,自己也不知能分配到什麼地方,那個地方還有沒有同學,那地方到底遠不遠,一時更是傷感。
馬飛揚拎著行囊,離開了學校,在走出校門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著這個學校,想著三年的時光,三年來這裡有太多難忘的事情,光榮、歡笑、傷感、甜蜜……,最重要的是他成長了,他現在已是青年。馬飛揚咬了咬牙,終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