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敖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隨後緩緩睜開眼睛,往事,在這一刻於敖椿眼底浮現,他忽然想起那年的“赤焱之亂”。謝輕言從敖椿的眼中,看出了憂慮。
“一轉眼,竟已這麼些年了。即便不足六千甲,也還是太多了。”敖椿憂慮道。“先借夙夏聯姻,逼退墨國大軍。又召回雲凡繼承大統,制衡本國宗室,還權於雲氏。再借禮樂之說,令我夏國主動解除婚約,私下裡又提前與寡人承諾,奉上這六千甲,避免惹得與寡人敵對,雲宸這女兒,不簡單。”
“國主擔心夙國主會食言嗎。”謝輕言問。“還是在擔心這不足六千甲的武士。”
敖椿:“皆是。”
“夙國主暫時不會將這六千甲雙手奉上,國主仍需耐心。”謝輕言繼續道:“國危初緩,她需要這支軍隊威懾內外,以此鞏固雲氏王權。但,這支軍隊只聽雲凡命令,夙國主是否會將這支軍隊獻上,就看她與雲凡之間是否存在間隙。”
敖椿問:“如若,她食言了呢。”
謝輕言:“六千甲的赤焱武士,不足以攻城掠地,但目前守住明月城不破,綽綽有餘。然,昔年【赤焱之亂】致霽分東西,東霽王室對赤焱武士恨之入骨,倘若夙國主食言,國主可上奏天子,言明夙國主與北陸叛逆、赤焱武士之間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並且蓄謀已久。屆時明月城中的六千甲、北陸的過萬蠻人就是謀逆的證據。待天子一聲令下,列國諸侯圍攻夙國明月,國主只需作壁上觀。”
“你說,那個女人想要的是什麼。”敖椿思索道,“她會真心讓位給雲凡嗎。”
“讓了,夙國依然忠於雲氏。”謝輕言:“不讓,我夏國軍隊將名正言順入駐明月,她綢繆的一切將前功盡棄,又何必召回雲凡,多此一舉。”
“你的意思是她會讓,”敖椿陷入了沉思,“但是又不想讓?”
謝輕言:“輕言認為,夙國主在等。”
敖椿惑:“她在等什麼。”
謝輕言:“等天下大亂。”
……
東霽夙國,明月城。
當世家子弟、文臣武將、鐘鼓樂師、遠道貴賓,陸續在宮人忙碌的身影間離場。雲凡也在雲姈的邀請下移步位於光和殿內的御書房。
宮人在將這位未來的夙國國主帶到現在的夙國國主面前後,便退出御書房,於殿外等候。
此時的御書房內,沒有夙國國主,沒有颯部君侯,只有多年不見的兩姐弟,和一堆三言兩語難理清的心事、往事。
從北陸回來後的雲凡,不再是過去的模樣。而云姈也不再是過去的雲姈。雖然,在她的眼裡,雲凡依然是自己的弟弟,可是雲姈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是否依然將自己視為他的姐姐。
搖曳的燭影間,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親自為面前這個黝黑的男人倒了一盞醒酒的清湯,然後挽袖落座:“今夜之宴,可吃飽了。”
雲凡:“參與這種宴席,可不是為了吃。不過確實已經很久沒嘗過家鄉味道,在北陸時,常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燒心烈酒。現在,一時半會,還有點懷疑此刻是否身在夢裡。”
“回來了就好。”雲姈道,“如今列國如群狼環伺,內部又暗流洶湧,你不回來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雲凡安慰雲姈道,“有我在,絕對不會再讓人膽敢欺負你,欺負雲氏,欺負夙國。”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朱唇未露皓齒,明眸於談笑間化作月牙,她伸出纖細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過幾日,我便讓位於你,以後我做雲氏家主,你當夙國國主。”
“其實,你可以同時領家主、國主之位,”雲凡有些不情願,“治國齊家非我所願,我生來嚮往沙場。現在明月城中有赤焱武士和蠻族戰士在,你想做什麼就且去做,有我為你撐腰,看誰敢閒言碎語。”
“沒人敢說,不代表不敢去想。刀劍或許能攔人口舌,卻左右不了人心。”雲姈淡淡道,“況且,你繼位國主,是遵循禮樂宗法,祖宗規矩。哪怕是做個樣子,這個國主之位也必須由你來坐。”
“宗室那些老東西,還沒有死絕嗎。”雲凡冷笑著,“都這麼些年了,他們不累嗎。”
“宗室有宗室的考慮,他們也是為了夙國的未來著想。”話語間,她的目光漸漸深邃,“雲氏衰微,人心離散,如今夙國五座城池已失去三座。此時,國中世家皆聚集於明月,人們不僅僅是在看你,也是在看雲氏的態度。夙國已經任何不起波瀾。”
雲凡:“國主之位也好,家主之位也好,我的興趣都不大。有機會的話,順便賞我個明月城主噹噹就好。”
雲姈:“現在不是我讓你坐這個位置,也不是宗室要你坐這個位置,是夙國需要你坐這個位置。”
雲凡:“不坐這王位我也能救夙國。”
兩雙深邃的目光在話語間相觸。
雲凡:“一旦我坐了這個王位,就沒有人再可以救夙國。”
“你打算做什麼。”雲姈疑惑,雲凡的話讓她有了莫名的不可控與不安之感。
“只要夙國還是雲氏的夙國,無論是你是我,坐在王座上都不重要,有赤焱武士和颯部勇士為你撐腰,不會有人敢阻撓你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話語間,殺意從雲凡的眼中一閃而過,“如果有,我會殺了他。”
雲姈:“如果那人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