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未聞:“或許想過,但是他沒有這樣去做。否則,現在整個夙國便已經四分五裂,甚至可能已經被時刻環伺的群狼們,從東霽的版圖上徹底抹去存在。”
柳風塵冷笑:“說到底,雲宸還是想讓我們柳氏死心塌地得為他鞍前馬後,不求任何回報。但是又不得不提防著我們。”
陸未聞:“或許,雲宸國主提防的並不是柳氏。儘管他可能提防過,但是我相信,在雲宸的國主的心中,宗主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兄弟·親人。”
柳風塵:“何以證明?”
陸未聞:“就憑他明知道宗室已經開始滲透夙國政治,但是卻依然願意讓風魂公子擔當霜劍親衛司的指揮使;明明知道諭法司至關重要,可是最終還是願意向宗主妥協,讓出諭法司,並將之交由宗室;就因為在這場「明光之變」中,他與宗主都失去了自己最在意的那個人。最後,差一點更是失去了彼此。”
柳風塵:“成年人,應該為自己行為負責。更何況他還是一國之主。”
陸未聞:“雲宸本是由愍帝欽點的「王」,他可以選擇不低頭,一直做那個王座上孤獨的「王」。風塵公子不能因為那場「明光之變」,源自雲宸國主的一意孤行,所以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如今柳氏所得來的這一切,都是柳氏該得到。”
“家母就是死在了那場本不該有的是是非非裡。”話語間,柳風塵的眼底略帶哀傷,“倘若家母尚在人世,家父定不會像現在這般鬱鬱寡歡,我家三妹也不用像剛才那般故作堅強,可憐的四妹,更不至於從小就如此陰鬱。哪怕是我那個時常不回家的二弟,至少還會記得回家看看。明明是他雲宸的一意孤行,為何讓我柳氏付出如此慘痛代價?”
柳風塵的話,讓陸未聞沉默了片刻。陸未聞的沉默,並非無言以對,而是在空出時間讓柳風塵冷靜一下。
朔風吹息間,雪依舊在下。抬眼時,紫葉雲柳傲立寒冬,撐起一方春色。柳風塵沒有在說話。卻見,遺落在地的傘中,眼下已有積雪。
周圍,偶有府中下人就此路過,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多問,更不敢駐足圍觀,亦或是在遠處偷看。因為,他們都知道,柳風塵肯定會發現自己,到時候免不了一番責罵。
思量間,陸未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以非常平淡的語氣跟柳風塵說:“其實,雲宸也已經付出了非常慘痛的代價,甚至是生命。”
這一刻,陸未聞不再稱呼雲宸為國主。鑑於柳風塵對雲宸有太多的怨言。陸未聞擔心自己總是在他面前提起雲宸是國主,只會增加他的牴觸情緒,遂整理了一下措辭,對柳風塵繼續道:“這場「明光之變」是夙國的宿命,也是雲氏的宿命,但絕對不是柳氏的宿命。儘管,此刻柳氏依然扮演著一枚重要的棋子。”
“此話怎講?”柳風塵疑惑道,“倘若有人以我柳氏為棋子,按照先生先前的理論,這場「明光之變」對於我柳氏而言,乃是天意?”
陸未聞:“若是沒有這場「明光之變」,柳氏與雲氏,或許依然親如兄弟。宗室也將始終為雲氏服務,不敢有任何覬覦。”
柳風塵:“可是,它終究還是發生了。”
“而這一幕,將是一些人所渴望已久的局面。”陸未聞頓了頓,繼續道,“雲宸在這個過程中失去了自己的愛人,雲姈國主也試去了她的母親,整個夙國也因此失去國母。”
柳風塵:“柳惜君也是我的姑姑。”
陸未聞:“所以,總得來說,柳氏在這場紛亂中,其實失去的一切,絲毫不亞於雲氏。明眼人看政治,老百姓看親情。而那些大多數人的所思所想,則代表著人心。”
柳風塵:“大多數人並不懂政治。”
陸未聞:“但是他們明白,雲宸只是在這場紛亂中,失去了愛人。可是宗主卻失去了他的妹妹、妻子,柳家公子、千金失去了本該陪伴他們成長的母親。”
柳風塵眼神裡略帶哀傷,未有多言。
卻聽陸未聞繼續道:“出於共情,人們對於柳氏的任何舉動,會格外寬容且認為合情合理,若是宗主在這個時候代表了整個宗室,那麼整個宗室的行為,無論有多過分都會得到理解。而一些有心之人,則可以在這個時候披著宗室的外衣,謀劃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
柳風塵:“先生的意思是說,有人在暗中操縱著這一切,而且還是來自於我們宗室的內部?”
陸未聞微微一笑,轉而言道:“所以我懷疑,鹿呦跟宗室內部的個別人,存在交易。有些東西他知道的實在是太過於詳細,而這些事情本不該是他所能夠知道的。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並無真憑實據。”
聽到這裡,柳風塵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先生說的這些,家父是否早已察覺?”
陸未聞答非所問:“其實一直以來,未聞最佩服宗主的一點是,宗主敢以宿命搏天意,敢將棋子翻作執棋。他算好了每一步,從暗處佈下蛛網,並一步一步驅趕螳螂,令螳螂為了生存不得不捕蟬。”
柳風塵:“最後,再由我放飛黃雀。”
陸未聞:“我曾以為,我是螳螂,或是黃雀。但是,到頭來我只是一張蛛網。對於鹿呦而言,橫豎都是死,但是身在棋局中,又怎會察覺到?”
柳風塵:“那到現在為止,先生知道這螳螂究竟是誰了嗎?”
陸未聞微微一笑,抓而言道:“這個,暫時不重要。目前,這隻螳螂僅是暫時逃離了黃雀的視野,但是,只要我這張蛛網還在這裡,一切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柳風塵:“所以,過去的那場「明光之變」,現在跟這隻螳螂有關嗎?”
陸未聞:“關聯自然是有,但是我認為最需要注意的應該是這場「明光之變」背後,所牽扯到的更大秘密。”